我不由得说,小海豹太可爱了。
雨果先生说,是啊。只要你同海豹真正有所接触,你一定会爱上它们。
海豹身体浑圆,形如大枣核,头圆圆的,和脖子之间没有明显的过渡,一下子就到了水雷般的身躯,这种体型很适于在水中快速前进。它虽为哺乳动物,但四肢已经退化成了鳍状。全身长毛,前肢短后肢长,末端像人的手指脚趾一样分叉为五根,而且每个指头上都长着指甲。这个特点千真万确地表明它是哺乳动物而非鱼类。可能是为了在水中游得更快,它们的耳郭消失了,退化得只剩下两个小洞。它们的后肢类似潜水员的两只脚蹼(准确地说应该叫后鳍吧),不能弯曲。刚才说过的那只秀美小海豹,笨拙地跟着弗朗索瓦·雨果先生进了工作室,熟门熟路地弯曲爬行,累赘的后半身在水泥地上留下湿淋淋的扭痕。看它扭呀扭的身姿,让人想起了张曼玉扮演的青蛇。
要说眼前这位雨果先生,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十几年前,他还是南非一家钻石公司负责保安系统的工程师,整天和安保设备打交道。日复一日的单调工作让他烦了,于是辞职和妻子一起准备坐船出海旅行。在开普敦豪特湾码头做舰船出海前的例行检修时,见到了一只10个月大的小海豹。它的双鳍被鱼线割裂,无法游泳和自己觅食。如果没有人出手相助,这小海豹定死无疑。夫妻俩赶紧放下出海的准备工作,救下这只小海豹,取了个宝贝名字,叫“甜心”。从此,他们索性放下了出海旅游的打算,办起了开普软毛海豹的庇护所,累计救助了数千只海豹。
我不停地喂着小海豹,发现它们可真够能吃的。如果你不劝慰它们或者干脆拿走鱼料,它们饕餮无厌。雨果先生说,小海豹刚生下来时吃妈妈的乳汁,到4~6周时断奶。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大肚汉,每天吃的鱼超过它体重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一头60~70千克重的海豹,一天要吃7~8千克鱼。
我吓了一跳,说,那您一天要买多少鱼来喂海豹啊?
雨果先生说,为了让海豹们能按时开饭,我不停地筹集它们的伙食费。
一只海豹一年的伙食费就要一万多人民币。救助站常年生活着几十只海豹,雨果先生伙头军的担子很重。
雨果先生轻轻拍打着刚才扭进门来的小海豹背部说,它在我们这里生活了很久,和人很亲。和海豹交往,我有一个宝贵经验,那就是始终尊重它们的自由。它们能为自己思考,它们能思考什么对它们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看到人类帮助它们时,虽然口不能言,但心里很明白。现在,你可以摸摸它。
看得出雨果先生非常尊重海豹的天性,我先谢过,然后说,我就不摸它了,省得它害怕。
见我婉辞,弗朗索瓦·雨果先生似乎有点儿失望。这让我想起家有顽童的老爸,你若随意开逗他家孩子,他不放心。你若是不理睬他家宝贝吧,他又心有不甘。我体谅他的善意,说,好,那我摸一下。
我慢慢伸出手指,探探小海豹湿淋淋的身体。它在弗朗索瓦·雨果先生怀里,很惬意地享受着雨果先生的拍打和抚摸,对我这个外来人暂时放松了警惕。小海豹的毛皮湿冷,看起来顺滑,但并不柔软,稍有弹性,像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鱼鳞。

在格陵兰岛,我摸过海豹制品。因为经过了加工,光泽油亮,极其丝糯,手掌拂过时,有一种小溪般的舒畅。当皮毛长在活着的海豹身上时,却有一定力度。这大概近似于穿皮鞋和摸一头水牛,是不一样的。
海豹的生存威胁,一是来自港口。弗朗索瓦·雨果先生脸色阴郁,手指着豪特湾说,港口渔船很多,海豹一旦陷入渔网,身体就会被勒破。就算它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也是遍体鳞伤,因伤重而亡。渔船收网时发现了受伤的海豹,会把它们当作垃圾扔掉,我经常会从垃圾堆里捡到还活着的受伤海豹。第二个威胁是人类的过度捕捞,使得海豹的食物日益减少。没的吃了,海豹就越来越虚弱。第三个威胁,来自人类对海豹的需求越来越大。海豹可以说浑身是宝,它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是高级蛋白质,富含维生素A和铁元素。开普软毛海豹更是由于毛皮柔软舒适,穿在身上十分暖和,在制衣业大受欢迎。海豹的皮毛还可以制鞋、制帽,抵御严寒非常舒适。海豹的肠子是制作琴弦的上等材料,海豹油更是一种营养品。欧洲大航海时代以来,商人们一旦发现海豹群,就会和开采出石油一样狂喜。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使南部非洲海豹的数量,在过去的200年里减少了8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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