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风景打动你(24)

2025-10-10 评论

我们就说:“那现在为什么不再把它们刷上油漆呢?这样不但美观,也可以保护这些小木屋啊!”

年轻的女导游撇撇嘴说:“小木屋多难看啊,有什么保留的必要呢?为什么还要浪费油漆呢?我们很快就要把它们都拆掉了,盖新的水泥的房子。”

我们无语。

自从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后,位于西伯利亚腹地的工业重镇伊尔库茨克一直未能从严重的经济衰退中摆脱出来。吃午饭的时候,在当地居住了四十多年的老板娘说,这里几十年来就没有多大的变化。

没有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如果小木屋都变成了钢筋水泥的建筑,伊尔库茨克是更美丽了还是不美丽了呢?

正值7月,是伊尔库茨克最温暖的季节。听老板娘说,如果再早来几天,背阴处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呢!街道两旁的林木盛开着繁茂的白花,稠密得看不到枝条和树叶。我问导游:“这叫什么树、什么花?”

导游说:“不知道。”

我就为自己的爱打听害臊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你想了解一个地方,就应该认识那里的植物,每一种植物都有故乡。看到餐厅的老板娘爱说话,我就又向她探问这种开着无比稠密的白色花朵的树木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它的俄国名字是什么,可我知道它的中国名字。”老板娘说。

我只有退而求其次了,说:“中国名字也行,叫什么呢?”

“它叫酸丁子。春天开白花,秋天结出紫黑色的浆果,可以生吃,还可放在锅里蒸熟再吃,蒸着吃比生吃还要酸甜可口,面面的。蒸好的酸丁子还能做成酸丁子酱,能做馅饼的。”

一句“能做馅饼”,就让我明白了这位远在异国的中国老婆婆已经彻底融入了俄罗斯的风俗,馅饼不再是韭菜茴香馅的,爱吃果酱馅饼了。只是,闹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这个酸丁子到底是棵什么树。

安加拉河河岸到处都是酸丁子树,花朵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把一朵花比作一个人的话),让你不断担心树干会不会不堪重负被压垮。好在酸丁子树像个好汉,树皮是黑色的,树枝遒健有力,很是坚忍不拔地挺立着。俄罗斯青年在树下喝酒唱歌,啤酒瓶子瘫倒一地,快乐到你觉得他们有点忘乎所以、游手好闲。同伴中有勤劳的同志,还掰着指头计算了一下今天是星期几(旅游在外的人对日期比较敏感,对星期几比较糊涂),待想起是星期天,才稍稍平息怨气。

第二天早上,我就要离开伊尔库茨克的时候,俄方导游拿着一本俄汉词典对我说:“你问的那种树,叫稠李。”

啊,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稠李啊!

在俄罗斯作家的笔下,那旷野中开着白花的稠李树下,发生过多少美丽的故事。稠李的芳香在暮春的时候,弥漫在木屋的炊烟之中,又激起多少令人哀伤的想象!

叶赛宁有一首诗,开门见山就叫《稠李树》。

稠李树

馥郁的稠李树,

和春天一起开放,

金灿灿的树枝,

像鬈发一样生长。

蜜甜的露珠,

顺着树皮向下淌,

留下辛香味的绿痕,

在银色中闪光。

缎子般的花穗,

在露的珍珠下璀璨,

像一对对明亮的耳环,

戴在美丽姑娘的耳上。

在残雪消融的地方,

在树根近旁的草上,

一条银色的小溪,

一路欢快地流淌。

稠李树伸开枝丫,

发散着迷人的芬芳,

金灿灿的绿痕,

映着太阳的光芒。

小溪扬起碎玉的浪花,

飞溅到稠李树的枝杈上,

并在峭壁上弹着琴弦,

为她深情地歌唱。

有了词典的帮忙,导游底气壮多了。她说,稠李的俄文发音是——черёмуха,在俄罗斯文化中是美丽和爱情的象征。

在明媚的春天,雪白的稠李花仰天怒放,一阵阵浓郁的芳香,沁人心脾。诗人们将它喻为蓬松的白云和雪白的妙不可言的树木。稠李树下是情人约会的地方,稠李所表达的爱情是一种绵绵的柔情。叶赛宁在《请吻我吧……》中写道:“在稠李充满柔情的沙沙声中,响起了一个甜蜜的声音:‘我是你的。’”没有稠李的爱是一种没有柔情和甜蜜的爱,因此当小伙子向姑娘表达爱意时,常常向心爱的姑娘投去一把稠李枝……

怪不得那么多年轻人挤在稠李树下,原来有如此的象征意义。虽然和爱情无关,但我也在稠李树下照了一张相,以表达对这种树木的喜爱。后面的行程里,在莫斯科,在圣彼得堡,在涅瓦河畔……只要我一看到这种盛开着白花的树(俄罗斯腹地由于气候温暖,稠李花已经快谢了,但芬芳更浓烈),就会不由自主地小声招呼一句“稠李树”……好像在向一个新认识的朋友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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