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原与星空之间(39)

2025-10-10 评论

我和果平再无话可说,按照部署,各照了一张全身、一张半身的照片。

谢谢。我们向年轻和年老的两位摄影师表示衷心的谢意。

不必言谢,并不一定成功。万一照坏了,我会通知你们补照的。老摄影师虚弱地说。看来,刚才这一番折腾,耗尽了他的力气。

果平说,如果成功了,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照片呢?

那就不一定了。我们还要到边防站去,还有许多照片要洗印。不过,请放心,我们会尽快把相片给你们,让你们的爸爸妈妈看到你们的新样子。年富力强说。

我和果平,在以后的日子里,怀揣着最美好的想象等待着。我们不敢到招待所去,怕摄影师以为我们催他。他们实在太忙了,我们不忍心再添麻烦。

有一天,别人带给我们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正是我和果平的照片。在那块标语牌作背景的照片上,我和果平穿着鼓鼓囊囊的棉衣棉裤,笑得都很开心。

他们呢?我们问。

你们说的是谁?带给我们纸包的人问。

就是一老一少的摄影师啊。

他们后来又到最高的边防站给战士们照相。加上以前照了没洗出来的活儿,工作量很大。他们连轴转,把所有的照片洗出来,装到袋子里,都写好了名字……后来,他们累得晕倒了,被紧急送回山下。现在,我们按照他们留下的记录,把纸袋里的照片一一分送给大家。来人说。

我和果平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朝山下的方向望着。但愿一老一少的摄影师,在充足的氧气里恢复健康。

每月发罐头的日子,是高原的节日。大家聚在司务长的房间里,好像是赶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人们挑三拣四,乱哄哄的。军用品,质量没得说,主要是选择什么品种水果的问题。

有一个人专门要橘子的,一月是橘子,七月还是橘子。据说他领的罐头从来不吃,都堆在床底下精心保管着。用木板垫起一个架子,罐头像商店陈列的货物,摆得整整齐齐。罐头上还罩着报纸,防着扫地泼水的时候,水珠溅到罐头,铁皮就锈了。大家私下笑话他:这人已经把一棵橘子树的收成,都藏到自己铺板底下啦!后来听说他是准备探家的时候,把橘子罐头都装在麻袋里背回家,让从来没吃过橘子的父母,尝尝南国水果的滋味,人们就不好意思再议论他了。

罐头后来有了一市斤和一公斤两种包装,就是一种小筒一种大筒。一般的人都喜欢要大筒的,因为吃起来痛快淋漓,解馋顶饿。再说开罐头的时候方便些,一次解决。要是弄个小筒的,得多费一倍的力气。有个叫小叶的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每次专要小筒。世上的事就是奇怪,大家都不要小筒的时候,司务长巴不得把小筒罐头早点推出去。小叶指名道姓地要小筒,司务长又烦了,说小叶你事真多,大筒小筒还不都是一样吃,到了肚子里一样都化成屎,你不嫌烦我还嫌乱呢!

小叶一点也不着急,笑嘻嘻地回敬道,那可不一样。吃豆子拉的是臭的;吃菜拉的是绿的;吃了司务长发的水果罐头,打的嗝都又甜又香。

司务长就笑了,说小叶你是属救火队的,叫人发不起火。你可知道,这次来的小筒罐头箱都压在大箱底下,搬动一场,肺里有进的气没出的气,累得真魂出窍,我不给你当搬运工。真想要小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小叶说,我是真想要。可你这儿是“仓库重地,闲人免进”,就不怕我顺手牵羊,多拿了几筒走?

司务长说,你不是闲人,是苦力的干活。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你等大家都领完了罐头,再来忙活你的这点私事吧。一来你可避嫌,二来我也好给你搭把手。

正好我也在一旁,就说,到时候我来帮忙。

大家就说有人愿意义务劳动,好啊好啊。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库房是个神秘的地方,我倒要看看里头藏着什么宝贝。

大家领完罐头,已是傍晚时分。吃了晚饭,天就黑透了。小叶叫我去帮忙,库房里黑黢黢的,好像一个阴森的山洞。我嘟囔着说,库房为什么不安个电灯呢?现在我每一个寒毛孔,都充满做贼的感觉。

也不是打仗需要弹药,谁没事半夜三更时分到库房瞎翻腾?都是小叶这个倒霉鬼,搅得我们不得安宁。司务长手擎一根蜡烛,在一摞罐头箱子后面闪出来,愤愤地说。跳跃的烛光从他的右下颌向左上眉弓闪去,使他那张在白天看来还挺中看的脸庞,顿生凶狠之色。

小叶说,谢谢你啦,我代表家乡的父老乡亲们谢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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