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观众也只是“大众”,大众的对应词是“个人”,电影的一切争论也无外是大众性和个性之争。这不是打群架或议会表决,谁纠集的人多谁占上风,谁也别想靠票房决定这个世界的面目。操纵大众的人是可耻的,假装大众宠儿也不会永保平安,大众并非至高无上。一个美国法官这样写道:个人拥有的权利是自然赋予和不可让渡的,多数人不代表一切,人民不可以为所欲为。
从这点上讲,张元有义务关注李阳,李阳通过观众什么也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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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我看完这本书和《疯狂英语》影片的感想,像不像个序,也只有这样了。
看何平的这个集子和看陈村文章的感受有点相似。首先是惊叹作者的兴致高,眼神儿好,什么东西都不放过,看了一眼就有一番议论。二是觉得奢侈,这么多聪明就这么大方地平均使了。第三觉得幸亏有这样的人,拿无聊的生活做菜,那些没意思的事才在他们笔下显出几分意思。看得高兴,好像大家都没白活似的。
给报纸写专栏没必要受制于人。事关正义,可以请一些热血笨人没头没脑地发火;事关风月,可以派一些多情女子顾影自怜;其他无关紧要的,全归何平他们了。也不知天生就是这么一支笔还是千锤百炼出深山,何平似乎很适合给报上写这样的专栏,就是说光气人不打架。这也高明。咱们国家还是礼仪之邦,许你牛不许你抬杠。可惜天下的人和事没一个配大家照死了夸一点不觉得寒碜的。多好看的姑娘,切开了也是一肚子拿不出手的下水。“文化大革命”中国登峰造极了两大恶文,两害相权,大字报比颂歌还要好点,大字报无理得可笑;颂歌,什么时候听,还是那句话:太麻人了。一定要写差文章,千万别再去夸谁了——双倍恶心。
夸人,我所不愿;骂人,国情民俗大面儿又拘着,我亦不愿;饭要吃,报上的空儿必须填,只好冷嘲。若画漫画,就是跷着腿,一杯茶,独坐高楼,面带冷笑,对楼下行人指指点点。看状不恭,真被问上门来,也可以不慌不忙反问一句:我说你什么了?也许是上海楼高楼多吧,这一路写家就属他们的好。
小宝文章丛中五分之二好玩,五分之二可看,余下五分之一由两大没劲组成。一是“餐桌日记”那一辑,抄了一些外国段子,我以为这是作文的一个定律:别人的东西再好,抄进自己文章两败俱伤。另一是几篇也谈不上夸、很谨慎很克制地流露出倾慕的小文。董桥是好,那也不过是介于周作人徐志摩之间的一种东西,拆开了一对一还谁也比不上。村上春树也好,当得起日本的佛郎索瓦·萨冈吧,但要论堕落之美,村上龙更好,如同我国亦舒和棉棉的作品区别。至于倾慕吴倩莲,那还不如倾慕三毛呢。
看来夸人真是要小心,一不留神就要授人以柄。那些美好的情感咱们还是深藏心中吧。
——答《读书周报》记者问
(时间:1999年4月5日上午9点30分到下午2点。地点:《人民日报》招待所113房间。房间内有两张床,一张罩着床罩,一张铺着被子,枕头被压瘪,看得出睡过人;靠墙摆着两只木扶手沙发,中间隔着茶几,旁边一个双开门小柜子上放着一台“康佳”牌电视机;顺墙靠窗立着一个酒红色两屉桌,桌上放着一台海蓝色白键电话、一台血红色镶黑边儿台灯,灯座上装饰着一只红黑两色的塑料
小鸟,此外空无一物。
《读书周报》书评栏记者陈虹和《黑处有什么》一书作者王朔并排坐在沙发上,正在进行访谈。
窗外有一片叶梢发黄的竹林,几乎完全遮蔽了窗子,时而可见《人民日报》职工和下岗的武警战士在竹林外经过。透进室内的阳光忽明忽暗,想必高空不断有流云飞过,房间内突然亮起来时,人脸也顿时豁然开朗。)
陈:这小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写的?是《看上去很美》的第二部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王:还没写完《看上去很美》就开始写了,实际上这小说的第一章就是《看上去很美》的第二十一章,故事、人物、时空关系是连贯的。我计划写的《看上去很美》比现在成书的那本要长,《黑处有什么》的内容本来也包括在内,但写到二十一章时发现这本书已经二十多万字了,再写下去只怕四十万字也搂不住,那就太长了,出版时定价也会过高,影响仅靠工资收入的读者的购买决心,像电影长度一般在一百分钟之内,电视剧以二十集为宜,出版社一般更乐意接受二十万字的小说,那是市场最欢迎的长度。另外我也有写作上的问题,在这一章我迷失了方向,那里有一个时间跨度,经过“文化大革命”初期的混乱,一个长达八个月的假期,小学又开学了,我那个主人公受到时代的震撼,也变了,这意味着我要重塑他的内心,重新捕捉他的性格,这不容易,在做了大量无效劳动后,我意识到这应该是另一本书的工作。我在前二十章中已经用尽了那个格式所能容忍的一切手段、技巧什么的,再往下进行已经力不从心,我怕出现最坏的情况,那就是不自觉地重复,明智的做法是就此停下来,重打鼓另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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