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一定,外地盗贼也会扑空的……不过那个女的十有*没有说谎,她大概真的是你们场里的人。”
肖潇思忖着:“你说的很像一个人——她就是这样的高个子,刚来我们场不久。不过她怎么会一个人蹿到这儿?这不可能啊……”
“她是谁?”
“哦,我只是想起她来,还不一定……将来遇到时我会指给你看的。”
剩下的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往前,走到了大海边上。今夜的风稍稍大了一些,海浪噗噗地打在沙岸上,离得很远就能听得清晰。我们在沙岸上走着,感受着大海腥咸的气息。多么好的月夜,这样的大海和沙岸竟然只有两个人享用。我说:“看看吧,如果在城里,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夜晚,这里的人会密密挤挤……”她点头。我问:“你平时一个人敢在晚上来这儿吗?”“我会约上其他人一起。”我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姑娘,就说:
“除非是一个女侠,带上武器。”
肖潇口气里带着羡慕:“那多么好啊,那个女侠如果让我遇到该多好啊——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我要问她,你为什么要扮成女侠?你这一套行头是什么时候搞来的?多有意思啊……”
她说到这儿,一抬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海草房子,立刻不再笑了。
“多么怪的一座小屋啊,里面的主人更怪……”她像自语。
我差一点儿说出那个老太太为我算命的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1
当梅子听说我们从此拥有了一片葡萄园时,笑了。她说你真会开玩笑,这个年头儿人们都学会了在家逗老婆孩子。结果我不得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她明白这是真的。接着她十几分钟没有合拢嘴巴,呆坐在那里,又把小宁扶到膝盖上。这使我立刻想到了整个事件的突兀、对她构成的多多少少的伤害。我语调艰涩,但总算讲出了事情的全过程。我说,如果顺利的话,如果你同意,不出一周,我们就可以举家东迁。我看着她和宁子。我发现母子两人的目光看过来,像望着一个陌生人。
梅子面容苍白,长时间没说一句话。
我知道为这片葡萄园,家里的积蓄全部搭上也只凑得上几分之一。这全靠朋友们一起筹款……我说要办成一件像样的事儿就得豁上。不过我知道一个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是一次最大的豁上!当然梅子全然没有想到这些。她是一个稳妥的女人。她有令人吃惊的妥协精神,所以她过起日子来有可能赢。不过此刻我只需要她对我也拿出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妥协精神。我期待着。
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搂抱着小宁。孩子不安地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
我站起来:“你应该相信我,这完全是真的。”
“我现在不怀疑了。”
她说着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了。门,轻轻地但是严严地合上了。
小宁和我待在了外间。我想这样也很好。小宁要和我讲话,我摆了一下手,没有吭声。我想这个时刻越安静越好,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粉色的苹果花像雪片一样往下坠落。它像鹅毛一样轻柔。
小宁伸出手来:“爸爸,爸爸。”
粉色的苹果花落到他的手上。
“你看,你看。”
粉色的苹果花瓣在微微颤抖。
我扯过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屋子里传出了咳声。我走进去。梅子伏在梳妆台上。我扶起她的脸。
“本来应该及早商量的,不过这也来得及。你说吧,我听你的……”
她重新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我也去看。我发现我们两个还相当年轻,当然我们都有了皱纹,梅子脸上的比我要少得多。我有几道皱纹很深很深,比如眼角那儿。我还发现了耳朵上方那几根刺眼的白发。这就是不会妥协的代价。梅子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说:
“你早就该这么做了。”
我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早就在打算什么,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你没有这个权利——我先不讲该不该这样做。我只是说你没有这个权利。因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一开头就该跟我好好商量……”
我急急打断:“不,那会有一场没头没尾的争执,也许争上一辈子!我是害怕,我怕争到头发白了……”
梅子抬头瞥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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