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藏记(25)

2025-10-10 评论


  嵋忽然说:“我们何必去偷蚕豆!就在这儿看月亮就很好嘛。”

  “你这个人,说话不算数!说好去偷蚕豆,你偏要看月亮!”大士不满地说。她有一种猎取的愿望,要打着什么才好。她手里若有枪就会一枪一个打蚕豆。

  穿过一个小树林,蚕豆地已经在望。田径弯了两弯,便到地头。每一棵豆梗都负载着饱满的豆荚,形成墨绿色厚重的地毯,让月光轻抚着。大家站在田埂上看了一会。大士首先跳进田里,敏捷地摘了几颗豆子,剥出豆仁,放在口中,嚼了两下,又吐出来。

  “大小姐家家的,偷吃生蚕豆,可是饿死鬼!”高中生王钿玩笑地说。她在田埂宽处拢起些细枝,拿出一个大搪瓷缸,命何春芳去舀水。

  “下来,下来!”大士向嵋和赵玉屏招手,“先来摘,我怕你们谁也没有摘过豆。”

  嵋迈进豆地,觉得脚下泥土软软的,身旁的豆棵发出青草的香气。她抬头看月,向月亮抛出一个豆荚。那是一只豆荚的船,可惜永远到不了月亮。

  一会儿何春芳打了水来,也来摘豆。四个人很快摘了几大捧。王钿始终在田埂上招呼着,不肯下田,只负责剥豆荚,照看煮豆。

  远处一个黑影渐渐移近,女孩们有些害怕,互相靠近。赵玉屏尖声叫了起来:“狼!狼!”那东西对着火光跑过来,向王钿摇尾巴,原来是一只野狗。

  “我就说呢,没听说这里有狼。”王钿舒了一口气。那狗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可吃的,转身向来处跑了。

  “这条狗好傻。”大士说,“它一定奇怪这些人在干哪样。”嵋想着,觉得很可笑。

  赵玉屏先笑出声,大家都跟着笑成一团。清脆的笑声在洒满银光的豆田上飘荡。她们笑那狗,笑摇摆的豆梗,笑煮在缸里的豆,也笑自己夜里不睡来偷豆!笑和歇斯底里一样,是女孩间的传染玻王钿也笑,但不断地提醒,“轻点,轻点嘛!”

  一时间豆摘够了,也笑够了。大家坐在田埂上剥豆吃。那是涂着月色的豆,熏染着夜间植物的清新气息的豆,和着少年人的喜悦在缸里噗噜噗噜跳动的豆。

  如果她们在这时结束豆宴回校,就会和大大小小的一些淘气事件那样,级任老师训几句,也就罢了。可她们还坐着东看西看。

  大士忽然叫:“我的纱巾掉了,豆梗上挂着,可看见?”果然不远处豆梗上飘着白色的纱巾。这种尼龙东西从尚未正式通车的滇缅公路运来,当时是大大的稀罕物件——“赵玉屏!你去拿来!”赵玉屏没有迟疑,几步跨到田里,取过了纱巾。

  “哎呀!”赵玉屏忽然尖叫一声,向豆荚丛中栽倒了。

  “蛇!蛇!”嵋看见一点鳞光从赵玉屏身边窜开去,她顾不得害怕,跳下田去扶住赵玉屏,大士等也围过来,把赵玉屏扶到田埂上。

  那时女孩们都和大人一样穿旗袍,穿起来晃里晃当,很容易查看腿上的伤。只见赵玉屏小腿上一个伤口,正在流血。王钿说要块布扎一扎才好,不知什么蛇。大士忙拿过玉屏手中的纱巾递过去:“快点扎!”王钿看着这纱巾,有些迟疑。嵋大声说:“人要紧还是纱巾要紧?”王钿瞪她一眼,忙动手扎住伤口上部,免得毒血上行。垂下来的纱巾角很快变红了。

  “快点!快点!咋个整?”女孩们慌了,商议一阵,大士和何春芳去找小舍监求救,王钿和嵋守护赵玉屏。嵋把自己蓝布旗袍下摆撕下一块,又不知伤口该不该包扎。

  大士两人向山上跑了。

  嵋拉着玉屏的手。玉屏说:“我怕得很。”“不怕,不怕,”嵋说,“不要紧的。不会是毒蛇。”其实嵋自己也很怕。怕赵玉屏中毒,又怕忽然再窜出一条蛇,咬自己一口,“真的,没听说这里有毒蛇。”

  王钿说:“赵玉屏你能走吗?我们扶你慢慢移动才好。谁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

  她们扶玉屏慢慢上山。到永丰寺桥边,山上下来人了。是何春芳领着小舍监,还有一个男护士、一个校工抬着简易担架。这男护士便是代理校医,虽说不是正式医生,经验倒很丰富。他提灯看过伤口、血色,宣布不是毒蛇所咬,大家都透一口气。

  “殷大士呢?”嵋问。殷大士应该在这儿陪着!

  “我让她睡去了。”小舍监说,“她也帮不上忙。”

  大家回到学校,把赵玉屏送到卫生室,一切收拾好了,代理校医说最好有人陪着,还要招呼服药。王钿已先撤退了。舍监看看嵋,又看看何春芳。两人都愿意陪,小舍监说那好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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