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是不是可以分好坏呢?什么是好的冒险呢?带来客观的利益吗?对人类的发展有潜在的好处吗?坏的冒险又是什么呢?损人利己夺命天涯?
嘿!说远了。我等凡人,还是回归到普通的日常小险上来吧。
每天都冒一点险,让人不由自主地兴奋和跃跃欲试,有一种新鲜的挑战性。我给自己立下的冒险范畴是:以前没干过的事,试一试。当然了,以不犯法为前提。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尝一尝,条件是不能太贵,且非国家保护动物。(有点自作多情。不出大价钱,吃到的定是平常物。)
目标定下,即有蠢蠢欲动之感。可惜因眼下在北师大读书,冒险的半径范围较有限。清晨等车时,悲哀地想到,“险”像金戒指,招摇而靡费。比如到西藏,可算是大众认可的冒险之举,走一趟,费用可观。又一想,早年我去那儿,一文没花,还给每月六元的津贴,因是女兵,还外加七角五分钱的卫生费。真是占了大便宜。
车来了。在车门下挤得东倒西歪之时,突然想起另一路公共汽车,也可转乘到校,只是我从来不曾试过这种走法,今天就冒一次险吧。于是抽身退出,放弃这路车,换了一条新路线。最后七绕八拐,挤得更甚,费时更多,气喘吁吁地在差一分钟就迟到的当儿,闯进了教室。
不悔。改变让我有了口渴般的紧迫感。一路连颠带跑的,心跳增速,碰了人不停地说对不起,嘴巴也多张合了若干次。
今天的冒险任务算是完成了。变换上学的路线,是一种物美价廉的冒险方式,但我决定仅用这一次,原因是无趣。
第二天冒险生涯的尝试是在饭桌上。平常三五同学合伙吃午饭,AA制,各点一菜,盘子们会聚一堂,其乐融融。我通常点鱼香肉丝、辣子鸡丁类,被同学们讥为“全中国的乡镇干部都是这种吃法”。这天凭着巧舌如簧的菜单,要了一客“柳芽迎春”,端上来一看,是柳树叶炒鸡蛋。叶脉宽得如同观音净瓶里洒水的树枝,还叫柳芽,真够谦虚了。好在碟中绿黄杂糅,略带苦气,味道尚好。
第三天的冒险颇费思索。最后决定穿一件宝石蓝色的连衣裙去上课。要说这算什么冒险啊,也不是樱桃红或是帝王黄色,蓝色老少咸宜,有什么穿不出去的。怕的是这连衣裙有一条黑色的领带,好似起锚的水兵。衣服是朋友所送,始终不敢穿的症结正因领带。它是活扣,可以解下。为了实践冒险计划,鼓足了勇气,我打着领带去远航。浑身的不自在啊,好像满街筒子的人都在端详议论。仿佛在说:这位大妈是不是有毛病啊,把礼仪小姐的职业装穿出来了?极想躲进路边公厕,一把揪下领带,然后气定神闲地走出来。但为了自己的冒险计划,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友好地喝彩,老师说,哦,毕淑敏,这是我自认识你以来,你穿的最美丽的一件衣裳。
三天过后,检点冒险生涯,感觉自己的胆子比以往奓了一点。有很多的束缚,不在他人手里,而在自己心中。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在本人,也许已构成了腱鞘般的裹挟。突破是一个过程,首先经历心智的拘禁,继之是行动的惶惑,最后是成功的喜悦。
被人邀请去看一棵树,一棵古老的树。大约有五千年的历史,已被唐朝的地震弯折了腰,半匍匐着,依然不倒,享受着人们尊敬的注视。
我混在人群中直着脖子虔诚地仰望着古树顶端稀疏的绿叶,一边想,人和树相比是多么地渺小啊。人生出来,肯定是比一粒树种要大很多倍,但人没法长得如树般伟岸。在树小的时候,人是很容易就把树枝包括树干折断,甚至把树连根拔起,树就结束了生命。就算是小树长成了大树,归宿也是被人伐了去,修成各种各样实用的物件。长得好的树,花纹美丽木质出众,也像美女一样,红颜薄命,被人劫掠的可能性更大,于是很多珍贵的树种濒临灭绝。在这一点上,树是不如人的。美女可以人造,树却是不可以人造的。
树比人活得长久,只要假以天年,人是绝对活不过一棵树的。树并不以此傲人,爷爷种下的树,照样以累累果实报答那人的孙子或是其他人的后代。
通常情况下,树是绝对不伤人的。即便如前几天报上所载一些村民在树下避雨,遭了雷击致死,那元凶也不是树,而是闪电,树也是受害者。人却是绝对伤树的,地球上森林数量的锐减就是明证,人成了树的天敌。
树比人坚忍。在人不能居住的地方,树却裸身生长着,不需要炉火或是空调的保护。树会帮助人的,在饥馑的时候,人扒过树的皮以充饥,我们却从未听到过树会扒下人的什么零件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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