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无由纠缠于“勾当”之说,也得归类在“留用人员”一栏,永远以待严控制使用”。“控制使用”,裁决了他们最终的前程,不论日后他们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改变这种状况。多少人发出过”吾生亦早”的悔恨。“生不逢时”使他们不得不生长于旧社会,不得不赶上抗日战争,不得不留在北平当亡国奴,不得不为煳口在敌伪统治下有过一份职业……
顾秋水的房东,卖小线的杨大哥,就不得不这样留在了北平,日后他追求进步的儿子为此多年没能人党。杨大哥的儿子问道:为什么那些大地主、大资本家出身的人都能成为党的领导,我爹只有几间房,我人个党都不行?
问谁呢?
包天剑一行很快到达太原,经地下党联络,会见了彼时在太原指导工作的周恩来。
周恩来对他们说:“东北军和八路军血肉相连。西安事变后蒋介石把东北军整垮了,我们有义务帮助你们重新组建一支新型东北军打回老家去,新东北军将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军队。”
这番话,像一指头点在了东北军的命穴上,对失去家园、地盘的东北军,简直具有起死回生的作用,它所引起的爆发力是可以想像的。
但是包天剑也好,他最得力的清客顾秋水也好,完全忽略了周恩来说的是“新东北军”。
那个“新”字,不但不会为“东北王”和他们的家族收复失去的天堂,还将进一步摧毁他们的天堂。
“新东北军”将不再是哪个家族的旧军队,而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新式”军队,为劳苦大众解放而战斗的军队。
而后他们遭际的一切,所谓共产党“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完全可以归结为他们对这个“新”字没有吃透。难道日后牺牲在渣滓洞的王副军长,事先没有对他们宜讲过共产党的基本纲领?
即便王副军长对他们宣讲过共产党的基本纲领,对一只“丧家犬”来说,恐怕也只有往这条路上遛遛再说。
一只“丧家犬”在哪儿不是遛?有谁见过一条有谋有算、有目的的“丧家犬”?如果还能有目的地谋划什么,还叫什么“丧家犬”?有人能够收留就是机会难得,还能得寸进尺地谈什么“条件”?直到几十年后,顾秋水在与胡秉宸那次惟一的交谈中还说:“当初我们之所以投奔共产党,本想是依靠共产党的力量,恢复、保持一支独立的东北军……”
胡秉宸不耐烦地打断他:“根本不可能!除非你不把武器、钱财、弹药、人员交出去,只是在政治倾向上依靠共党,并且还得待在他们鞭长莫及的地方,否则绝对会被共产:党分化。瓦解,吃掉。如此凭空飞来的一块肉,掉在谁嘴里谁不把它吃掉?而且为什么不把它吃掉?”胡秉宸一口一个“他们”,好像他不是一个“老共”;好像几十年前他在地下工作时期不曾同样如此分化、瓦解、使用、吃掉过其他方面的力量。
比较起来,毛泽东就显得坦荡不讳,对那些同路人先后宣布过“团结、利用、‘改造”的原则,随着时局变化进而为“限制、利用、改造”的政策,至于那些不曾或不肯吃透政策的人,勿谓言之不预。
随后他们向周恩来提出了几项要求:一、扩充兵源;二、与八路军同样着装、同样待遇,战士每月军饷一块;三、对收编部队进行培训并派指导员,各项要求都得到了周恩来的同意。从这几项要求来看,他们已经先把自己当做自己人了。
共产党与国民党彼时开始合作抗日,蒋介石将八路军升级为第十八集团军,朱德任总指挥,彭德怀任副总指挥,三个师建制,贺龙、刘伯承、林彪各帅其一。
周恩来当即决定成立第十八集团军第一游击纵队,包天剑为司令,原东北军某师师长为副司令,顾秋水为十八集团军第一游击纵队参谋长。
他们十气高昂地从太原出发,开赴晋东南长治一带众路军前方总指挥部报到,并准备在前方总指挥部的帮助下,具体落实周恩来的几点批示。
但他们还没到达长治就接到前方总指挥部命令,让他们前去河北邢台附近水川一带,收编溃军万福麟部。于是他们画在军事地图上的那个直行箭头就此拐了一个弯儿。这个弯儿对今后有什么影响,要在以后方见分晓。
日后包天剑回忆起这档子事,总是说:“共产党究竟好意还是恶意,都很难说。”
在水川一带,他们收编了热河督办万福麟部武装齐备的七个连、千余溃军,而后将他们带至辽县刘伯承驻地进行整顿训练。刘伯承给他们发放了棉衣,包天剑个人又拿出三于余元,给他们发了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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