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修正主义分子。为什么看他写的书,这小子是什么思想还有一本什么“雕塑
艺术”,上面印的男男女女,全都光着身子,看得吴国栋的脸蛋儿上像烧起了两片
火。他赶紧丢开手,贼似的拿眼睛溜了溜全病房的人,还好,他们都各自干着各自
的事,没有人注意他。
还有他那个小平头,跟杨小东的一模一样,方方楞楞的,在单位里一定也是个
刺儿头。
吴国栋伸手抻下搭在床头柜小横杆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涔涔的脸,翻过身去。
他不愿意对着修理雨伞那小子略带嘲讽的、并且老在打量人的笑眼,那双眼睛,瞧
着就“贼”,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一股凉风从脚底下钻进被筒。汗落下去了,可是胸口上还像压了个秤砣,沉甸
甸的,让吴国栋觉着憋闷得慌。
那个梦,实在有点荒诞不经。
吴国栋先是梦见杨小东那帮刺儿头,一个个站在天车顶上往下拉屎撒尿;后来
又梦见车间好像成了个大溜冰场,杨小东他们一个个全都穿着溜冰鞋,一边儿开床
子,一边儿在车间里溜来溜去。
那些个床子也好,毛坯也好,加工出来的零部件也好,全不是过去的模样了。
尤其是那些刚加工出来的零部件,刚一加工好,就像长了腿,自己一蹦一跳地从床
子上蹦下来,站到工位器具上去,跟刚生下来就会走的羊崽儿一样。车间里没有一
样东西不在动、不在跳,闹得吴国栋眼直花,头直晕。不知谁又开了有线广播的大
喇叭.有人在预报节目:“现在,由葛新发同志表演口技。”
于是,喇叭里先有狗叫:“汪、汪、汪——”
后又有猫叫:“喵呜、喵呜、喵呜。”
然后是狗和猫咬架:“汪汪——汪汪——”
“呜——啊呜——啊呜。”
吴国栋好像看见一条闷着脑袋、龇着牙的狗,和一只浑身乍着毛、弓着背的猫
在咬架,咬得难分难解。
吴国栋使劲儿嚷嚷:“停车,给我停车。”
可是谁也不听他的,谁也不理他,还成心跟他逗气,一个个冲着他伸舌头,做
鬼脸。
吕志民使劲儿蹬了两下冰鞋,溜到他面前说:“你那套不灵啦,现在得瞧我们
的。”
吴国栋只好自己跑去拉闸,可又找不到闸门在哪儿。
吴宾一甩大拇哥:“闸门全在我们身上呢,这是新技术,您先学两天儿,啊。”
气得吴国栋使劲儿一跺脚,脚下“吱溜”一滑,摔了个仰八叉。
他大叫一声:“反了你们啦!”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这梦,怎么跟人说呢吴国栋烦心地叹了一口气,眼睛落在窗户下面,那张漆
着白漆的小椅子上。上午杨小东来看望他的时候,在这张椅子上坐过。
杨小东现在是车间主任了。升得倒快。哪点像啊!坐还没个坐样呢,两条腿一
劈,跨在椅子上,把椅背儿往墙上一靠,椅子的两条前腿就抬了起来。
吴国栋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儿盯着椅子,直担心椅子的两条后腿“咔嚓”一声
给掰下来。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了:“小东,你坐坐好,这么坐椅子可容易坏。”
杨小东倒是挺接受意见,二话没说,把椅子拧了个个儿,椅背朝前,两条腿一
分,骑在椅子上了。唉,那是椅子,可不是驴。吴国栋忿忿地想,还车间主任哪。
他当车问主任,思想工作谁做呢陈咏明竟然说:“让杨小东先做着。”
一个非党群众!做别人的思想工作,还指不定要谁做他的工作呢。
“厂子里最近有些什么事儿”
吴国栋躺在病床上,想得最多的并不是刘玉英,也不是孩子。
家里的事,样样不用他操心,那是女人的事情,何况刘玉英还是个贤妻良母。
孩子们没病没灾,吃得饱,穿得暖也就行了。
他想得最多的是他的车间,那么些人,各有各的脾性,那么些事,哪样照应不
到都不行。
“‘十一’厂子里开了个舞会。”杨小东好像专拣让吴国栋受刺激的事情说。
“舞会谁组织的”吴国栋的头,立刻从枕头上抬了起来。
“团委。”杨小东用大拇指来回地扒拉着自己的下巴,用眼睛斜睨着吴国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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