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毫无关系的人明白,工业发展、改革所面临着的重重困难,又怎样在困难中前进
呢她有热情,愿意了解、研究,然而这是多么复杂的一套程序啊。也许应该先让
她看些经济研究之类的材料有关目前工业生产、企业管理、体制改革以及国外的
经验对,让秘书或调查研究室的同志找些材料给她看看,但她叫什么名字,住在
什么地方“对不起,请问您的名字”
他早已忘记了那张介绍信上的名字,尽管他很认真地看过介绍信上的印章和日
期。
“叶知秋。”
“这名字很美。”他站住沉思起来,想着这女人有个很适合她的,能表现她精
神、性格的名字。
“对了,可惜给了我这样一个人。”
她为什么这样敏感也许还有一点神经质。郑子云觉得这句随意的话好像伤害
了她。他很想向这个值得尊敬的女人挽回这一点,于是玩笑地加了一句:“哦,不,
比方苦瓜很苦,可有人就爱吃它的苦味儿……”这句话更是不伦不类,郑子云觉得
这次是真正地失言了。除了自己的老婆,他从未在办公室以外和女人打过交道,他
根本不懂得女人的心理,不知道如何同女人周旋。况且,这女人和他妻子不同,不
能用那种“好男不和女斗”的迁就态度,她是完全独立于男人之外的。也不能用虚
伪的奉承,虽然好些女人都喜欢那一套假话。她的头脑相当清楚。
叶知秋却豁达地笑了:“这比喻挺准确,我还从没有想到过这么合适的一个字
眼儿:苦瓜,好。”
她是真没有生气,还是有意地做作不,这样的女人是不会做作的。这萍水相
逢的女人,给人一种信赖感,她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可以无话不谈的人。
第六感觉究竟是唯心的,还是科学的时间过得真有那么快吗他们谈社会,
谈经济,谈体制改革,谈三中全会以后正在展开的远景,也谈哲学,谈政治……她,
一副职业妇女的派头,像男人一样把手叉在腰上讲话。谈到激动的时候,也不管是
不是第一次在一个副部长家里做客,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郑子云从这头走到
那头,叶知秋从那头走到这头,或是他们就干脆站在地当间儿讲话。
真怪,他老婆是和他差不多党龄的老党员了。可是,为什么他们早已不在一起
谈政治,谈社会,谈经济,谈哲学了呢也许这应该怪他自己。他大部分的生活,
除了睡觉(而且他们也早已不在一个房间里睡了),都是在部里、在各种会议上、
在小汽车上度过的,就连星期天也很少休息。即使回到家里,那些公事,也像他热
恋着的情人,不肯从他的脑海里退去。更何况每每回到家里.便已累得精疲力竭,
没有精力说东道西。有时,即使想要聊聊,夏竹筠也似听非听地没有反应,郑子云
很快地就没有了兴味。他常想,有什么能撼醒她那任什么也不思索,已经变得麻木
的头脑呢难道她的精神,已经随着肉体变得老朽让一个人的情感保持经久不变
的吸引力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物质上、形式上的美但再美的肉体也会老化、
起皱。他不明白为什么好些女人,偏偏把全副精力,放在监视自己的丈夫和防范别
的女人这种完全不可挽回的后果上,而不注重于保持自己的进取精神,永远把一个
崭新的、可爱的、美好的、因而也是富有魅力的精神世界展现在丈夫的眼前爱情,
绝不是少男少女才享有的专利权。即使在多年的老夫老妻之间,也应该注意保持着
初婚时那种诗意和美丽。对待它,应该像对待花朵一样,经常浇水、施肥、松土、
去虫……绝不能像对待买回家的扫帚一样,往厨房的门后一扔,就万无一失了。不
了解这一点的女人,真是个傻女人。
夏竹筠衣着入时,注意修饰,从不哈哈大笑,生怕脸上不断堆出的笑纹会加深
皮肤的皱褶。真的,近六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也就是四十七八的样子。脸上的皮肤
仍然白皙光洁,没有一块花斑。
只有凑得很近,又十分注意观察的时候,才能发现她眼角上那些很细很细的皱
纹。可郑子云还是觉得结婚之后的夏竹筠,像个开完化装舞会的仕女,一走进那个
外人看不见的家门,立刻就丢掉了顶温柔的微笑、顶文雅的风度、顶上流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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