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84)

2025-10-10 评论


子云的口中,更让他感到一种压力。虽然郑子云说他不是以行政领导的身份讲话,

谁要真这么认为,谁就是个傻瓜。这话,不过说说而已,不管怎么说,他是个部长,

谁能拿他的话不当话呢这么一来,吴国栋没准就得重新调整那些多少年也没出过

娄子,磨得溜光水滑,几乎靠着惯性就可以运转下去的观念和做法。郑子云说的那

套,谁知道它灵不灵啊!而且郑子去在讲话中所流露出来的热情,在吴国栋看来,

是超越身份和地位的,是有损部长的威严和分量的。一个部长,有这样讲话的吗

两眼闪闪发光,还瞪得那么大,两颊泛红,声音激昂,一句连一句,前面一句话简

直就像让后面一句话顶出来的。整个给吴国栋一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印象,

这就使吴国栋对郑子云的讲话内容,越发地怀疑,越发地觉得不可信。他不由得环

顾四周,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念去寻找,寻找什么平时在厂子里传达文件和政治

学习时司空见惯的扎着脑袋打瞌睡、闷着头织毛活、嘁嘁喳喳开小会、两眼朝天想

心事、鬼鬼祟祟在别人后背上划小王八、大明大摆看报纸的情景全都没有了。好像

郑子云把人人心里那个型号规格不同的发动机,全都发动起来了。别管是赞同的、

反对的,全都支着耳朵在听。难道郑子云讲的话里,真有点镇人的东西不成每每

说到人的问题,郑子云总免不了有一些激动。

  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天起,他经历过很多运动。他时常惋惜地想起,在历次政治

运动中,那些无辜的、被伤害了的同志。他们其中,有些已经不在人世。比如在延

安时,曾和他住过一个窑洞,就是灰土布军装穿在身上,也显得潇洒、整洁的那位

同志,一九五九年庐山会议后,戴上了一顶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文化大革命”

初期,因为不堪忍受那许多人格上的侮辱:什么假党员、什么叛徒……自杀了。听

说他在遗书上写过这样的话:“……我不能忍受对我的信仰的侮辱,然而现在,除

此我没有别的办法来维护我的信仰的尊严……”  一个非常有才干的同志,虽然有些孤傲。

  然而孤傲一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人都有自己的脾性,只要无妨大局。难道一

定要当个没皮没脸的下三烂,才叫改造好了的知识分子吗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

这是谁说的他忘了。他的记忆力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以前,凡是他看过的书,他

认为重要的段落,几乎能大段、大段地背诵下来。

  是啊,我们有很多的人,有不论水淹或是火烧都不可以毁灭的信仰,然而人在

富足的时候,却容易挥霍。

  难道他是个守财奴!要知道,人,这是创造财富的财富,可是并非人人都能在

实际工作中认识这一点。侮辱别人,也常被别人所侮辱;不尊重别人,也常被别人

所不尊重。难道马克思曾将这行径,列入过过渡到共产主义所必不可少的条件吗

唉,经不错,全让歪嘴的和尚给念坏了。

  他自己就像处在这样一个两极之中的钟摆。郑子云觉得在很大程度上,他早已

变得粗俗,还有些官僚。否认吗不行,存在决定意识。哼哼哈哈,觉得自己即使

不是全部人的,至少也是一部分人的上帝;对那些不是在抗战时期或解放战争时期

参加过革命工作的同志,情感上总有一段距离;听到某人不是共产党员的时候,立

刻有一种不自觉的戒备……逢到下级没按自己意愿办事的时候,他照样吹胡子、瞪

眼睛、拍桌子、打板凳……反过来,他也照样挨上一级的训,俯首帖耳,不敢说半

个不字,别看他是个副部长。

  他心里明白,他可以在一天之内什么都不是,如同别人,如同那些什么都不是

的人一样。

  当然,现在他还是个副部长,他得抓紧时机,把他想做的工作,尽可能地做好。

  郑子云想起田守诚,想起部里的一些人,和那些离心离德、钩心斗角的事情。

然而他并没有因为这一个角落而失去信心,失去希望。希望是黄金。不是还有杨小

东那些人吗新陈代谢,总是这样的。

  好像到了深秋,树叶的绿色会变暗、发黄,最后还会脱落。但是到了来年春天,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张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