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有胡子,就怕是他老人家,我还不能出去。“马士香道:”那末,你在这儿坐着,我出去看看。“说着,便走到饭厅里来。他看一看饭厅里,不便就这样回身,只得走了过去,然后回转身来。他看饭厅东边的圆桌上,果然坐着有一个穿西装的人,可是嘴上并没有胡子。他想,这一定不是TT的父亲了,便一直走回房间,要把这话告诉TT.他推开房门进去,TT却呆呆的坐在那里。马士香道:”不要紧,那个人并没有胡子,当然不是你的令尊。“TT道:”那很好,不过我的胆子小,请你把我送到大门口罢。“说时已经站了起来望着马士香,马士香见她一定要自己送出去,也推辞不了,只得带上房门,下了楼,一直送她到惠民饭店的大门口,然后才回转来。
他走进房去,坐了一会,也就打算出去,便来开箱子。低头一看,不由得一惊,原来床头边小皮箱上的锁,不知被谁来开了。赶忙打开箱子来一看,箱子里面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六百多块钞票,已不翼而飞。他一想,这是谁拿去了呢?刚才我送TT出去的时候,没有叫茶房锁门,难道这一会子,贼就进来了吗?连忙按着电铃,叫一个茶房进来,把丢了钱的情形告诉他。茶房道:“我们坐的地方,就在楼口上,上来一只耗子,我们也会看见,决计没有进来一个人。”马士香一想也对,他们是坐在楼四,专门等客人叫唤的,而且我这房门,他们看得见,青天白日,哪里有贼进来?自己愣住了一会子,心里恍然大悟,便叫茶房出去,自己再来找找可丢了别的东西?寻了一会,还好,别的东西,都还没丢,仅仅的丢了这六百多块钱。
马士香仔细一想,这位TT女士,哪里是什么次长女公子,又是什么交际明星?简直是为我这一张支票而来。不用说,那个李妈和那个小三儿,全是她同党。自己前前后后一想,一点儿不错,这决是拆白党。自己醉心交际家,今日也想学,明日也想学,不料初次上场,就碰了这么一个钉子。越想越悔,越悔又越气,闷闷的坐了一会儿,咽不下这口气,使关着房,做了一篇稿子。稿子做好,便坐了汽车到何剑尘家里来,找何剑尘。
他虽和何剑尘有些交情,可是并没有专诚拜谒过,今天他突然而来,何剑尘却是不明其意之所在,只得请他在客厅里坐。谁知马士香只是说些闲话,说道:“这两天天气暖和了许多。”何剑尘道:“天气暖和了许多。”马士香道:“这两天,常到公园里玩玩吗?”何剑尘道:“偶然也去一两回。”马士香坐着抽了一支烟卷,然后说道:“兄弟这里有一篇稿子,要请老哥在贵报发表。‘脱时,红着脸,在身上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稿子来,交给何剑尘。何剑尘以为一定是一桩军国大事,及至打开从头到尾一看,却是说有一位住旅馆的阔客,受了女拆白的骗,丢了一千六百块钱。何剑尘看看稿子,看看马土香的脸,早已了然于胸。马士香见何剑尘注意他,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何剑尘笑道:”这是你老哥今友的事吗?“马士香道:”嗐!别谈起,就是我上了这么一回当。我倒不为别的,把这稿子登了出去,好让人家注意。教她在北京不能存身,和社会上除此一害。“何剑尘道:”登我们是当然登的。依我说,你老哥就算不幸之中大幸了。你若是身边方便些,也许十倍此数哩。他们弄了这笔钱去,恐怕也不过暂为躲避一会儿,你想她离开北京,恐怕不行呢。就譬如以老哥自身论,你和她见了面,你能说破这事,叫警察拿她吗?所以越是高等拆白,越和上流社会人往来,她虽害你,还叫你有难言之隐呢。“马士香经了这回事情,长了不少的见识,觉得何剑尘的话有理,不住的点头。坐了一会,也就走了。
到了晚上,何剑尘到报馆里去,和杨杏园提起。杨杏园道:“交际场上的人,原来这样不齐,怪不得有几个窑姐儿,也喜欢往华洋饭店跑呢?”何剑尘道:“这也难说,窑姐儿尽有在交际场中大出风头的。譬如盖金枝盖二爷,这个时候她要到华洋饭店去,说出真姓名来,包有许多人注意。”杨杏园道:“她也算得天宝宫人,隔江商女了,现在还在京吗?这样一个与历史有关的大英雄,社会上竟没有人提起她了。”何剑尘道:“嗐!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有白头。提起盖二爷,我要为普天下美人一哭。”杨杏园笑道:“你这样感叹之深,难道盖二爷的晚景不佳吗?”
何剑尘道:“岂但是不佳而已,恐怕她的境况还不如我们。当年她红极一时,谁知年纪一老,颜色衰了,才具减了,鸦片烟瘾又一天大似一天,简直成了废人了。当年盖金枝名列金刚的时候,谁都怕花了钱,巴结不上。等到她颜色衰了,名也减了,少年当然不会去理她,就是一般老客,当年以她一笑为荣的,如今就是盖金枝亲自去找他,他也避开惟恐不及。后来有个叫卫什么的,把盖金枝讨去续弦,偏偏嫁去两年姓卫的又死了。”杨杏园听了这话,感叹道:“这样看来,我要是设身处地,情愿做短命死了的梨云,不愿做这鼎鼎大名的盖金技了。”何剑尘笑道:“梨云要是不死,晚景决不至于像盖二爷,我是可以断言的。我想你也可以做一个保证。”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张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