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359)

2025-10-10 评论

  你若是弄个团长旅长,正式成立了军队的,现在没有缺出来。若是光弄个空衔,我想很容易办。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军队给你带。不带军队就没有饷,也没有防地,试问,哪儿去弄钱呢?不过有本领,把委任状弄到手,再设法子招兵。一个旅长吧,会弄的,总可以弄到一二千人,按说,这就可以说是足额的军队了。有了名义,有了兵,这财可就发大啦。所以弄钱的差事有好处,不弄钱的差事也有好处,这就事在人为。所以我说不知道你愿意干哪一门的事啦。“朱营长笑道:”我们扛枪杆儿的,干别的是不成。我想我要是干的话,还是带兵罢。“黄副官道:”好!你这话搁在我心里,说不定三两天就给你弄到手。也说不定是一月两月,反正给你办到才算。“正说到这里,一个传令兵走过来说道:”大帅传黄副官。“黄副官听说,对朱营长笑了一笑道:”你听信儿,也许这个机会就给你找着了。“黄副官说着话,向上房而去。
  那鲁大昌巡间使是今天下午到北京的。他向来是这样,到了什么地方,别的什么事可不办,第一件就得叫条子,先弄些姑娘来闹一阵。若是没有姑娘玩,他觉得枯燥无味,无论什么事情,也办不好。这北京他有公馆在这里,八大胡同,又是全国驰名的莺花之窟,玩起来显着更是便利。所以他一到北京公馆,马上就吩咐开八辆汽车去接姑娘。一会子工夫,莺莺燕燕,他的那大客厅里,就挤满了一屋子人。
  鲁大昌躺在一张大沙发上,身子向后仰着,两脚向茶几上一架,口里(口卸)着大半截雪茄烟,慢慢的抽着。左右两边,坐了两个细小身材的姑娘。一只手伸出去,绕过来,紧紧的抱上一个。嘴上一撮短胡子,笑着一根根竖了起来。将手拍着右手一个姑娘道:“我们三个人,是两个么抬一个六,这骰子的点儿不错。”说着,仰了头哈哈大笑。正在这时,黄副官进来了。鲁大昌道:“我听说这些姑娘,她们都带了师傅来了。我又不请客,无非叫几个人来玩玩,要他们瞎起什么哄?一个人赏他二十块钱,让他们去罢。”黄副官答应了一声“是”,却站着没有动。鲁大昌道:“为什么不走,你还有什么话说吗?”黄副官走近了,低着声音答道:“是。有一个同乡姓朱的,现时在边防军那里当营长,想到大帅手下来投效。”鲁大昌道:“是我们夕县人吗?”黄副官道:“是的,倒是很能办事。”鲁大昌道:“别是你捣鬼吧?他怎么就知道我今天来了?”黄副官道:“他今天原是来找副官的。听说大帅来了,可不敢求栽培,托副官遇着机会就回一声儿。”鲁大昌道:“他来了吗?
  叫他进来,让我瞧瞧他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成不成?“黄副官答应两声”是“,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朱营长引进来。
  朱营长在客厅外面,就是三万六千个毫毛孔,向外冒着热气。浑身自然寒冷,要抖战起来。脚紧紧的踏着地,浑身使出劲来,然后才跟着黄副官进了客厅门。四围都是红红绿绿,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虽然很是奇异,却不敢正眼儿去看,只有那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冲进鼻端,令人有些支持不住。抬头一看见鲁大昌在前面坐着,赶快就站定,举手行了一个礼。但是这儿还相距得远。黄副官却不曾停步,依旧走上前去。朱营长知道这种行礼不成,还是跟着人家走,走了三步,停住脚,又行一个礼。黄副官哪里理会,还是向前走,一直走到鲁大昌身边,才将身子一闪。
  朱营长觉得第二次行礼,又非其时,不得不举手,再行第三次礼。那些姑娘,见他走几步立一回正,行一回礼,犹如烧拜香一般,很是有趣,不由得都吃吃吃的发出笑声来。鲁大昌见他是生人,只好把搂着姑娘的两只手抽了回来,挺着胸一坐,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朱营长道:“是,叫朱有良。”鲁大昌听他说话,果然一口家乡音。便问道:“你也是夕县人了。那小地名在什么地方?”朱营长道:“是小朱家庄。”鲁大昌道:“是小朱家庄吗?是我表兄家里啊。你一向在外就扛枪吗?你们那里人坏事倒是不做,就是一样,喜欢和日本人合伙卖吗啡。”朱营长道:“是,是,有良可是没有做过。”鲁大昌道:“卖吗啡的我倒是不恨,我就是恨卖海洛因的。我部下的军官,让卖海洛因的害苦了,谁也抽这个。东西又贵,卖贵到三十块钱一两。一两海洛因,瘾大的还抽不了一个礼拜。他们发几个钱饷,就全在这上头花了,真是可恶。”朱营长大窘之下,大帅虽不是骂自己,可是在发脾气,自己身当其冲,站着发愣,也不知道怎样好。鲁大昌见他这样子,笑道:“不用提了,你是来和我求差事的。谁叫咱们是同乡哩,我总得给你一点事。不过你是当营长的,我不给你团长,你也不会在我这里干。老实说,你叫我委一个司令,委一个军长,那都容易。就是这中级军官,自己要带兵的,可不能胡来。等我想想,给你一个什么事。”说时,口里咬着那半截雪茄,偏了头去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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