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血(94)

2025-10-10 评论

    黄小嫚害怕极了,她觉得人们会无情地抛下她,包括杨燹——他提出结婚又能说明什么呢?怜悯,疼爱,象在下雨天把一只淋透的、冷得发抖的小猫抱进温暖的房间。但要紧的是,用什么办法才能知道他是否爱自己?哪怕不全爱(象他当年爱乔怡那样,她想也不敢想)。她只要一丁点爱。爱就是爱,天然而纯净,不是多种元素的化合物。
    她敲了敲墙壁。但她立刻后悔了,希望杨燹已睡熟,不会因此惊醒。
    但脚步声从客厅响到她门前。“怎么了?”他走进来,关切中透着惊慌。
    “我……冷。”
    “我给你拿条毯子。”
    “我害怕……”她祈求地望着他,“你别走,好吗?”
    杨燹笑了:“我就在隔壁,瞧,你敲敲墙壁我就来了。”
    “可是我……不要墙!”她挣扎着的灵魂说。
    杨燹走到她床边,坐下:“那我坐在这里陪你。”
    她不顾一切地拉住他的手,象在大海里挣扎着的人抓住一根漂来的木头。她把这只手贴在自已脸上。
    杨燹诧异地看着她。她象发高热一样微微发抖。这病态的姑娘表现的情感竟这样莽撞,是不是另一种病态?……
    她感到这只手在拒绝她,起码是被动的,毫无激情。这只手麻木地听任她摆布,难堪地被她拖到她颈子上,又沿着那细瘦的颈子往下,最后,让它停在“砰砰”乱跳的胸脯上。
    他的手迷路了。他的思绪也迷路了。
    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她把那只手轻轻地捧到被子外面。一面为自己瘦小的、几乎象刚发育的女孩一样的身体懊丧,自惭形秽。
    “我陪着你,睡吧。”他摸摸她的头。他就会摸她的头。这个动作没有性别。
    “有点冷,我得披件衣服。”他站起身,奇怪道:“我的军装怎么不见了?”
    小嫚脸涨得通红,胡乱摆着手:“你回去吧,我不要你陪我!……”
    “你……怎么了?”
    干吗这样看她,象看着一个神经病!
    “你把军装给我洗了,是吗?”他回到床边。
    她下意识地拉紧被子。渐渐地,被子盖住她半个脸,最终整个地钻到被子里去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撩开被,愣住了。
    她无地自容,羞得眼泪也流了出来——
    原来她每夜伴着他的军装入梦,靠幻觉来抚慰她孤单单的心灵,来填充她感情的深渊……这个傻孩子、痴姑娘的狂热的爱使杨燹颤栗了。
    天哪,到此为止,她所得到的不过是一件外衣!他给她的一切不过是个象征,是感情的包装纸,里面空洞无物。
    杨燹,你以为你干了一件了不起的慈行善事吗?

音乐会在刚刚竣工的万人体育馆举行。乔怡和季晓舟及宁萍萍来到入场口时,正门还没有开。时间还早,都是季晓舟催得太急,他对音乐的虔诚使他决不肯少听一个音符。所以萍萍下班,没顾上吃饭就来了,身上一股强烈的来苏味。季晓舟去零售摊买了个面包与萍萍分食,对这样的晚餐两人都习以为常。
    一个夹小提琴的姑娘走过来。她的着装在这座内地省城显得很别致:下面一条紧绷绷的牛仔裤,半旧,上身穿一件长过臀部的松松垮垮的月白绒衫。头发上没有一根发针或饰物,轻风拂过,那头发忽而盖住半边脸,忽而飘向脑后,显得相当生动。萍萍啃着面包上前问:“你们的指挥在哪里?能不能把他叫出来!”
    姑娘吃了一惊似的一扬眉,反问道:“指挥有好几位,您问的是哪位呀?”她有些做作地用极有教养、极矜持的声音说着上边的话。尤其那口标准普通话,突出地体现了各处都在倡导的语言美。
    萍萍却毫不自惭形秽,声音仍热辣辣的:“我当然是问廖崎。”
    乔怡道:“请您进去告诉他一声,他的战友希望能尽快见他。”
    “真对不起,”姑娘说,“廖崎在演出前不希望有人打扰。他要酝酿情绪……”
    萍萍怪腔怪调地把脸转向季晓舟:“他过去有这毛病吗?”
    “——这对一个指挥是很重要的。”姑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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