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渔(59)

2025-10-10 评论

    老五走开了。雨川感觉到他有点歉意和愧作地走开了。
    蔡曜哼着千差万错的流行歌进了浴室。淋浴哗哗响。一会他叫:“唉,雨川,递条毛巾给我!”一会儿又叫:“劳驾,把我短裤拿来!”她尽量不去看他匀称的,充满血性、刚阳的裸体,她不忍拿它与老五的去比。
    蔡曜一闪身挂上浴室的门,那声“咔嗒”大约在老五耳鼓上狠狠扎了一下。
    “我不要!老五在家!……”她低声反抗着,但她被抵在了门上。
    “老五没关系……”
    她想说:老五不是人吗?像家畜或一件家具搁在那儿不碍事,你想做什么不必顾及他?不必顾及他的感觉、他会受刺激,是吧?……雨川突然像一个陌生人: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壮实,似乎不知羞耻地霸占了一份本不属于他的壮实。老五的那份。
    门被弄得狂颤。雨川挣不脱他,生怕太猛烈的挣扎会闹出更大响动。她只求他轻点、轻点。这时她听见大门“砰”地一响,那是老五离去了。那是老五表示自己不妨碍他们幸福的声明。一阵不适和反感逐渐扩散到她全身心。
    年底蔡曜没分到房子。父母开始打算找人来改造蔡曜现在卧室的门。父亲在饭桌上和雨川开玩笑:“看看多近,大毛花三步路工夫就把你娶进洞房了。”母亲说五月举行婚礼,第二年三月生孩子,两头赶好季节。不知为什么,雨川这时去看老五。更不知为什么,老五也恰恰在看她。
    新年前,雨川读晚报时发现一则很小的消息:“蔡悟个人画展于×月×日在×画廊开幕”。雨川跳起去敲老五的门:“老五、老五!”敲开门后,她指着报间他:“是你吗?”
    “嗯。”
    “你这么伟大——个人画展!”
    老五似乎不懂她干嘛这样大声大叫地兴奋。
    “你这人!怎么一个字也没提过?家里人都不知道!”
    “你不是知道了?”他略向里撮的撮出一个笑。雨川头次看见老五也会笑得露齿,俏皮还带点赖,一下子让他与蔡曜相像起来。
    画展开幕那天,雨川下午才请出假来。好不容易打听到那个画廊的地址,那是个音乐厅的地下室。收门票的老头在打盹,被雨川的高跟鞋敲醒后说:“哟,您是今天的第十位。”
    “人不多?”
    “比没人强些。我也懂点画,各派画家画匠我也见不少。像这位的画,我懂不了。”老头自负地笑,把个头晃得抑扬顿挫:“白石先生说过,画大似是媚俗,不似是欺世。”不等他卖弄完,雨川已走进展厅。
    展厅是狭长的,两侧墙上挂着的画框里似乎是人、兽、植物,但雨川拿不准她猜得对或不对。一路看过去,最后看见了孤零零坐在尽头的老五。他站起身,他知道她不是为看画来的。
    “这时来倒赶个清静。”
    “一直很清静。”
    “你大概不像其他画家那样,四面八方寄请柬,是吧?”
    “我寄了一些。”
    “他们明天会来!明天星期日!”
    老五笑了,像笑一个小孩子似的、自欺欺人的许愿。雨川沿着狭长的展厅再一幅一幅画地看回去。每幅画前,她都迫使自己站够一定的时间。一路她说了画的别具一格、不落俗套之类的话。但她知道老五根本不拿她的话当真,根本没兴趣她的大而化之的评语,这类评语可以用到任何东西上:一碟菜、一个发式、一套时装。告辞时她在长廊这头,他在那头。
    当晚,雨川冒着小雪跑了好几位同事家,央求他们去看画展。有位同事认识几个来帮医院安装设备和培训人才的美国人,雨川几乎逼她打电话邀他们去。星期日上午,悄悄停停坐着的老五见一大群五颜六色的人涌进展厅,受惊吓似地将半只屁股从椅子上欠起。雨川在门口等两位约好的报社记者,见老五的手被一只只手抓起、握住、摇几摇,虽笑着答礼,却一脸稀里糊涂。雨川还看出他隐得很深的厌烦:好好个清静地方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庙会?
    两个记者背着各式照相器材来了。雨川迎上去先拿她最妩媚的笑款待了他们一番,同时左一声“辛苦”又一声“多谢”。两个记者在社会上早混得油透油透,哈哈哈地说:“不用谢,完了事画家请一顿排场的!这年头,不都是这回事吗?什么人物都是三分场,七分捧!能找个场合让大家高高兴兴热热闹闹,最后吃一顿,也算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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