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兵的悄悄话(64)

2025-10-10 评论

    “所以呀,”他斩钉截铁地说,“过去那些书都是烂七八糟的。你的思想就受了那些烂七八糟的影响。比如,你那天说‘深情’,部队嘛,这种话听上去不够带劲。”
    “我明白了。”
    “你不要感到委屈。不要觉得同志们有意和你过不去……”他停顿一下又说,“你每天干这干那,人都累瘦了。但你不要盲目地干,要有目的地干。这个目的就是世界观的改造。改造世界观嘛,改得越彻底越好。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不同意你入团,是对你真正的爱护。”
    她不断地点着头。
    说完话,她呆呆地沉思半晌,忽然又那样独自笑一下。团支书与陶小童谈话的第二天,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从油库工地出发后,车开到半路,发现远处浓烟滚滚。有人判断,一定是那一带失了火。一瞬间,所有人都跳下车,往山坡上爬。烟是从山后冒出来的。刚接近坡顶,人们就感到整个山都被烘得炽热逼人。
    赶到现场,发现火烧得并不大。被燃烧的是一排圆木搭成的棚子。这山上没有树,石头全被熏黑了。
    陶小童头一个冲上去扑火。大家也都跟着扑上去。远处有一排排砖房,奇怪的是没人来救火。几十个人被呛得涕泪纵横,但都在玩命抽着打着。团支书用雨衣兜来了水。许多人都学他,取来各自的雨衣,跑到那个小水洼去汲水。只有陶小童仍在用树枝四处横扫,动作机械,两眼发直。
    火热总算小下去。忽然跑来两个人,对他们喊:“不许扑灭它!……”
    没人理睬他们。直到最后一朵火苗熄灭这群人才住手。他们一个个漆黑如炭,汗流浃背,才注意到这两个衣冠楚楚的陌生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陌生人挺凶地问。
    刘队长答道:“我们是演出队,路过这里……”
    那俩人相视一笑,口气软下来:“你们不了解情况,这是我们有意点的火!”
    几十张黑脸一齐目瞪口呆。那些烧焦的草末子,快快活活在他们头上飞扬。
    “是这么个情况:这是我们农场的牲口棚。闹一场瘟,牲口死得差不多了。这棚子有瘟菌,死了好几茬牲口了,干脆就烧了它消毒。”
    他刚说完,忽听有人尖叫:“陶小童晕倒了!”
    经检查,她身上除了少量燎泡外,并没有更严重的烧伤。她是由于“严重缺铁性贫血”而晕倒的。刘队长连夜把陶小童送进野战医院。这所医院里住的伤员,大部分是从油库工地送来的。
    孙煤是学过医的,但在这方面的知识也少得惭愧。一想起上次对陶小童的百般盘问,她认为自己简直恶劣透顶:怎么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往那方面猜呢?
    有人悄悄对她说:“不知怎么搞的,陶小童好长时间没买过卫生纸!”
    她一听,觉得有情况了。陶小童是个干什么都不动声色的姑娘,说不定暗地跟谁闯下那方面的祸了。她跑到她屋里,把另外两个姑娘轰走,问她:“你到底怎么回事?”
    陶小童吓一跳,害怕地瞪着她。
    “你很长时间没来例假?”
    “好像是的。你知道了?”
    她尽量用关怀的目光打量她全身,想找出一些应有的变化。
    “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来?”
    她仔细想了想:“记不清了。这不要紧吧?”
    孙煤一下严厉起来:“不要紧?!告诉我,你是不是跟谁……”下面的话她用一个更加严厉的表情代替了。
    陶小童沉默一会,突然叫道:“呀!你在说什么呀,班长?!”
    “你到底干没干过那事?”
    陶小童脸像三张红纸,她意识到那个恶心的勾当。“你说的我不懂呀!”
    “别装!就是男的女的在一块的事!”孙煤认为自己太凶了点,马上改为诱导,搂住她的肩膀,“我告诉你,你还小,别是被人骗了。我问你:你近来哪里不舒服?比如不想吃东西,想吐……你对我老实讲,我会好好帮你处理的。”
    她红着脸苦笑,一句话不讲。
    “我看你最近消瘦得厉害,没精打彩,脸色发白,这些都是症状。你得告诉我实话:你的例假究竟停了多少天,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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