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64)

2025-10-10 评论


    他戴着破旧白手套的双手开始抚摸我的肩膀,骨骼的手指在颤抖,我感到这既是永别的抚摸,也是重逢的抚摸。

    他的手指来到我手臂上的黑布,然后停留在黑布上了。他深深垂下了头,沉溺在久远的悲伤里。他知道自己离去后,我在那个世界里也就孤苦伶仃了。他没有询问我是怎么过来的,可能是他不想让我伤心,也不想让自己伤心。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他想戴上那块黑布。这是父亲的心愿,我听出来了。我点点头,把手臂上的黑布取下来递给他,他脱下两只白手套,十根骨骼的手指抖动着接过了黑布,又抖动着给自己空荡荡的袖管戴上这块黑布。

    他给自己骨骼的双手戴上破旧的白手套之后,抬起头看着我,我看见他空洞的眼睛里流出两颗泪珠。虽然他早我来到这里,仍然流下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眼泪。

    “有人告诉我,朝着这个方向走,能见到我的女朋友。”

    “谁是你的女朋友?”

    “最漂亮的那个。”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刘梅,也叫鼠妹。”

    我在返回的路上,一个步履急切的人走到我跟前,他的左手一直捂住腰部,身体微微歪曲,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我认出这个急切的人,头上乱蓬蓬的黑发像一顶皮毛帽子,我想起他曾经有过的花花绿绿的发型,他应该很久没有染发,也没有理发。

    “你是伍超。”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认识你。”

    “你怎么会认识我?”

    “在出租屋。”

    我的提醒逐渐驱散了他脸上的迷惘,他看着我说:“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就是在出租屋。”我说。

    他想起来了,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是的,是在出租屋。”

    我看着他左手捂住的腰部,问他:“那里还疼吗?”

    “不疼了。”他说。

    他的左手离开了腰部,随后又习惯性地回到那里继续捂住。

    我说:“我们知道你卖掉一个肾,给鼠妹买下一块墓地。”

    “你们?”他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那里的人。”我的手指向前方。

    “那里的人?”

    “没有墓地的人都在那里。”

    他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他又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肖庆过来了,他告诉我们的。”我说。

    “肖庆也来了?”他问,“什么时候?”

    “应该是六天前,”我说,“他一直在迷路,昨天才来到我们那里。”

    “肖庆是怎么过来的?”

    “车祸,浓雾里发生的车祸。”

    他迷惑地说:“我不知道浓雾。”

    他确实不知道,我想起来肖庆说他躺在地下的防空洞里。

    我说:“那时候你在防空洞里。”

    他点了点头,然后问我:“你过来多久了?”

    “第七天(64)了。”我问他,“你呢?”

    他说:“我好像刚刚过来。”

    “那就是今天。”我心想他和鼠妹擦肩而过。

    “你一定见到鼠妹了。”他的脸上出现期盼的神色。

    “见到了。”我点点头。

    “她在那里高兴吗?”他问。

    “她很高兴。”我说,“她知道你卖掉一个肾给她买了墓地就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现在还哭吗?”

    “现在不哭了。”

    “我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欣喜的神色像一片树叶的影子那样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见不到她了,”我迟疑一下说,“她去墓地安息了。”

    “她去墓地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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