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6)

2025-10-10 评论

    “猪肝是补血的,黄酒是活血的……”
    许三观问:“你们说一次可以卖四百毫升的血,这四百毫升的血到底有多少?”
    阿方从口袋里拿出碗来,“看到这碗了吗?”
    “看到了。”
    “一次可以卖两碗。”
    “两碗?”许三观吸了一口气,“他们说吃进一碗饭,才只能长出几滴血来,这两碗血要吃多少碗饭啊?”
    阿方和根龙听后嘿嘿地笑了起来,阿方说:
    “光吃饭没有用,要吃炒猪肝,要喝一点黄酒。”
    “许三观,”根龙说,“你刚才是不是说我们西瓜少了?我告诉你,今天我们不卖瓜,这瓜是送人的……”
    阿方接过去说:“是送给李血头的。”
    “谁是李血头?”许三观问。
    他们走到了一座木桥前,桥下是一条河流,河流向前延伸时一会儿宽,一会儿又变窄了。青草从河水里生长出来,沿着河坡一直爬了上去,爬进了稻田。阿方站住脚,对根龙说:
    “根龙,该喝水啦。”
    根龙放下西瓜担子,喊了一声:
    “喝水啦。”
    他们两个人从口袋里拿出了碗,沿着河坡走了下去,许三观走到木桥上,靠着栏杆看他们把碗伸到了水里,在水面上扫来扫去,把漂在水上的一些草什么的东西扫开去,然后两个人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水,两个人都喝了有四、五碗,许三观在上面问:
    “你们早晨是不是吃了很多咸菜?”
    阿方在下面说:“我们早晨什么都没吃,就喝了几碗水,现在又喝了几碗,到了城里还得再喝几碗,一直要喝到肚子又胀又疼,牙根一阵阵发酸……这水喝多了,人身上的血也会跟着多起来,水会浸到血里去的……”
    “这水浸到了血里,人身上的血是不是就淡了?”
    “淡是淡了,可身上的血就多了。”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都在口袋里放着一只碗了。”许三观说着也走下了河坡。
    “你们谁的碗借给我,我也喝几碗水。”
    根龙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你借我的碗,”
    许三观接过根龙的碗,走到河水前弯下身体去,阿方看着他说:
    “上面的水脏,底下的水也脏,你要喝中间的水。”
    他们喝完河水以后,继续走在了路上,这次阿方和根龙挑着西瓜走在了一起,许三观走在一边,听着他们的担子吱呀吱呀响,许三观边走边说:
    “你们挑着西瓜走了一路,我来和你们换一换。”
    根龙说:“你去换阿方。”
    阿方说:“这几个西瓜挑着不累,我进城卖瓜时,每次都挑着二百来斤。”
    许三观问他们:“你们刚才说李血头,李血头是谁?”
    “李血头,”根龙说,“就是医院里管我们卖血的那个秃头,过会儿你就会见到他的。”
    阿方接着说:“这就像是我们村里的村长,村长管我们人,李血头就是管我们身上血的村长,让谁卖血,不让谁卖血,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数。”
    许三观听了以后说:“所以你们叫他血头。”
    阿方说:“有时候卖血的人一多,医院里要血的病人又少,这时候就看谁平日里与李血头交情深了,谁和他交情深,谁的血就卖得出去……”
    阿方解释道:“什么是交情?拿李血头的话来说,就是‘不要卖血时才想起我来,平日里也要想着我’。什么叫平日里想着他?”
    阿方指指自己挑着的西瓜,“这就是平日里也想着他。”
    “还有别的平日里想着他,”根龙说,“那个叫什么英的女人,也是平日里想着他。”
    两个人说着嘻嘻笑了起来,阿方对许三观说:
    “那女人与李血头的交情,是一个被窝里的交情,她要是去卖血,谁都得站一边先等着,谁要是把她给得罪了,身上的血哪怕是神仙血,李血头也不会要了。”
    他们说着来到了城里,进了城,许三观就走到前面去了,他是城里的人,熟悉城里的路,他带着他们往前走。他们说还要找一个地方去喝水,许三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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