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多钟我搞完了卫生上楼去,周毅龙还坐在床上发呆。我说:“切总是要切几刀的,我都切过十几刀了。”他说:“挨了一刀在手上,就戳了一刀在心里,这个社会真它妈的残酷。”我说:“你骂它你还扔了博士学位跑过来。”他说:“真的是残酷。”我说:“你有钱了它就仁慈了。老周,过几年你就会发了,发了叫别人给你赚钱,你做场外指导,不用动手。”他说:“怎么就说我过几年会发?”我说:“你和赵洁配合起来,不发还有天理!这圣约翰斯也没人能发了。”他望着我,惦量着我这话的真假。我不理他,上了床去睡。他说:“这个社会真它妈的荒谬,谁都是你的领导,黄黄脸的文盲也是你领导,你得甜甜地笑着给他看。”我说:“谁叫我们自己想出国,本事又没有,跟个文盲也差不多,凭一把子力气生存。这里的文盲说话还滴溜溜的呢,哪象我这样结结巴巴大舌头?”他说:“荒诞感到这里算领会透了。”我说:“我来久了,也习惯了,还能在心里把自己当个人物?谁管你是干什么的,博士也好,天士也好,没人理这套。”他说:“赚点钱还是要去读个学位,这样会有出头之日?”
(以下略去500字)
葛老板开始要我上灶,先学炒大锅饭。有时生意忙起来,就叫我炒饭出餐,偶尔也要我炒菜,他在一边指点,又要我把菜谱都背熟。周毅龙在后面洗碗,脸色总不好看,把我当成了对头。
餐期过了我到后面去做事,他嘴巴独自嘀嘀咕咕含糊着也不知说些什么。我心理上有了优势,就保持着一种宽容的沉默。他做事不很利索,经常出错,挨老板骂比我刚来时还多。老板走了他就跟我说:“这世界真荒诞。”我也不搭腔,把话岔开去。有天我们两个包蛋卷,拿去炸裂了好几个,葛老板用一个碟子装了,摆到案板上说:“你们看你们自己看。是怎么做功夫的?生的也是双手呢!”我心里明白老板在转了弯骂他,因为我从那次以后再也没出过错。周毅龙拿了一个仔细去看,似乎在辩认是不是自己包的。我看他又来这一套,正想申明几句,老板对他说:“看也没用,就是你包的。”他又去翻看另外几个,口里说:“是吗,是吗?都是我?都是我!”老板去了,他四面瞧瞧,突然摸了菜刀往案板上一砍说:“我把你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刀的一角砍入塑料案板,微微抖动。我往旁边一闪说:“老周,你别吓我!”他马上又转了笑脸说:“你不会去汇报吧?”我说:“你说了什么呢,我没听清,要不你再说一遍。”又想起他骂得怪,请老板吃了餐饭都没抬举他,原来这就是忘恩负义了。
又有一次葛老板在楼上没下来,珍妮送单来了,我就去炒菜。老周在旁边看了单,就去炒饭,看来他平时还是留心了的。我说:“小心老板会骂人的。”他说:“骂什么,炒个饭谁不会炒,神秘兮兮的!”我只好由他去。这时老板从楼上下来,说:“老周,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可以了。”他打下火头的手柄,悻悻地走了。我做完就到后面去,他慢悠悠地翻了一个白眼看着我,我只作不懂。他含含糊糊好象自言自语地说:“跟着老板转啊转,狗一样的转啊转。”我把手中的刀往案板上一拍说:“老周你放什么阴屁!”他说:“我骂谁,我跟我自己说话。”我说:“跟自己说话到厕所关了门说,在我面前苍蝇哼什么哼的!我不跟老板转,倒跟你转?你又不pay我!什么时候你把本事拿出来能pay我了,我跟你转。你有了那天,也别在心里骂我势利眼。”他吓着了,低头切菜,不再做声。看他那么老实的样子,我心里又不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过了一会他又若无其事地和我讲话,我想:“皮倒是厚,要我怎么做得出来。”
(以下略去600字)
有天晚上老板煎牛排做晚餐,我看着牛排在平炉上煎得吱吱响,算一算人数少一块牛排,想着该是我和老周两个吃一块了,心里就紧张起来,不是滋味。盛了饭我想赶快走开,葛老板把一块牛排切开,拨动一边,说:“这是你的。”我马上说:“叫老周帮我吃了,我不喜欢吃。”端了饭碗赶快到餐厅去。
三十六
这天早上,葛老板睡眼惺忪地上到三楼,叫醒了周毅龙,不高兴地说:“你太太叫你接电话。”说完又下去了。老周披上衣服说:“干什么呢,赵洁!是个死脑子吗?就不想想把老板也吵醒了。”他到二楼接了电话回来对我说:“老板起来了,帮我请天假,我要回圣约翰斯一趟。”我说:“干什么呢?”他吱吱唔唔不做声,匆匆走了。下午他从城里赶回来,喜气洋洋的。(以下略去2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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