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乾兄,你是闲云野鹤,可以由着心性说话,但我可是官身不自由啊,你万万不可瞎说。”
何心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叔大兄,我何心隐是个狂人,天天都在说狂话,但绝对不会说瞎话。”
张居正(115)不愿意与刚刚重逢的故友发生争执,便掉转话题,指着案几上那张揭帖问道:“无可禅师写这几句顺口溜,到底是何用意?”
“是送给你的。五月初,我游学武昌,特意到宝通寺拜佛,与无可相会。并说要来京师,有可能还会来见你,问他有何言语捎给你,他想了想,就写了这四句顺口溜。”
“如此说来,这不叫顺口溜,用禅家话说,应该是偈语。”
“是偈语,”何心隐朝案几上放着的揭帖略一注目,接着说道,“刚拿到手时,我也琢磨不出什么意思,及至到了京城,看到这里的局势,才逐渐理会了其中的奥妙。”
张居正(115)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说:“请柱乾兄快快解释。”
何心隐指着揭帖,问张居正(115):“你看这些偈语中的字,都由哪些偏旁部首组成?”不待张居正(115)回答,他又接着说,“这二十个字中,一共有十个口字,一个石字,三个鸟字,还有一个尸字。”
张居正(115)又拿起揭贴看了一回,果然含了这么多部首,便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何心隐笑道:“奥妙就在这里头,尸下有十口,是张居正(115)的居字,很明显,这偈语透露了天机。”
张居正(115)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我倒看不出什么天机来,而且,有居而无正,怎可就证明是写给我的?”
“这就是无可禅师的过人之处,”何心隐深不可测的眼神中闪着睿智的光芒,继续说道,“你虽久居内阁,但一直是次辅而未能荣膺正职,因此这偈语中便隐去了正字。”
“哦?”
看到张居正(115)满脸惊讶,何心隐又说:“虽然正字隐去,但偈语中还是含了正字。唐诗人王维的诗句‘漠漠水田飞白鹭’,鹭鸶之于水田,可谓正居之地。我看田边的这个捉鹭鸶的人,指的就是你。”
张居正(115)敛眉沉思了一会儿,答道:“如果无可真的是这么认为,他就曲解了故友的襟抱。”
“叔大兄,我知道你一直为人谨慎,但在故友面前,你就不必遮掩了。二十六年前,你才二十二岁,就写下了‘环佩相将侍禁庐’这样的诗句,而且,从那以后,你年复一年,锲而不舍,凭着坚韧的意志和过人的才智,终于跻身内阁。现在,你离首辅之位,只有一步之遥,难道你真的不想捉这只鹭鸶么?”
何心隐一番慷慨陈辞,倒把张居正(115)说得怦然心动,他叹了一口气,答道:“当年年轻气盛,不知人世深浅,故好作妄语,经历这么多年,才明白到大业原非人事所及。”
“叔大兄此话又差矣,”何心隐快人快语,当即驳道,“古人言,天道酬勤,只这一个勤字,便有做不尽的文章。”
“是吗?”张居正(115)苦笑了笑,说道,“即便我是那个想捉鹭鸶的人,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话怎讲?”
“无可禅师的这首偈子,不是已经说明了吗,那只鹭鸶没有捉住,飞到白云里去了。”
何心隐哈哈一笑,善意地揶揄道:“我看叔大兄是让官场的是非弄糊涂了。我且问你,武昌府城另有一个称呼叫什么?”
“古称江夏。”
“那是史称,还有一个呢?”
张居正(115)摇摇头。
何心隐又问:“你登过黄鹤楼吗?”
“登过。”
“登过黄鹤楼,总该记得崔灏的那首诗吧,其中有‘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两句。”
经这么一点拨,张居正(115)顿时恍然大悟,连忙答道:“记起来了,武昌府另有一说,称为白云黄鹤之地。”
“这就对了。”何心隐一拍大腿,兴奋说道:“鹭鸶飞进白云,不是飞到了你的故乡么?这首辅之位,该稳稳地落在你的手里。”
听何心隐如此解释,张居正(115)甚是喜欢,但嘴上却说:“这是幼嘉,啊不,这是无可禅师的文字游戏,不可当真,不可当真。”
何心隐看透张居正(115)的心思,也不争辩,想了想,宕开一句问道:“叔大兄,自从洪武皇帝创建大明天下,一晃两百年了,期间有了九位皇帝。依你之见,这九位皇帝中,哪一位可享有太平天子的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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