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307)

2025-10-10 评论


  冯保一口气说完这五道折子的内容,李太后听了,问小皇上:“钧儿,这些折子该如何处置?”

  “回母后,朕已命大伴,悉数发内阁拟票。”

  “对,任张先生处置。”李太后接过容儿递上的温茶呷了一口,问冯保,“欧燧是什么人?”

  “监察御史。”

  “这个折子上已写了,还有呢?”

  “奴才听说他是隆庆二年的进士,张居正(307)是他座主。”

  “啊,难怪!”李太后感叹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感激的神情,随即说道,“依咱看,先让锦衣卫把这杨用成抓起来,着实拷问。如此贪墨之人,焉能轻饶,你说呢,钧儿?”

  “母后说得对,就这么办!”

  朱翊钧对母亲言听计从,李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又蹙着眉问:

  “钧儿,今儿五道折子,有两道关乎礼部,今儿上午见了武清伯,还有邱得用,都扯到礼部,这礼部到底要干什么?”

  李太后的话说得含糊,朱翊钧听了似懂非懂,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冯保却心知肚明,见小皇上发呆,他小声说道:

  “这也难怪,王希烈本属高拱死党。”

  李太后听了,脑海里立刻闪出父亲讲述的那条凶恶的大黄狗。她心中忖道:“兴许这个王希烈,就是那条大黄狗。”她本想就此事多说几句,但连续两个时辰的谈话,她已感到疲乏。

  打了个呵欠后,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对冯保说:

  “这两日,你物色一个人来,当乾清宫的管事牌子。”

  “那邱公公呢?”

  “唉,邱得用是本分人,他的外甥章大郎被人刺死,这样大的伤心事,他怄在心里不敢跟咱讲。咱本说发道旨,给章大郎优恤,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母后,这是为何?”朱翊钧瞪大了眼睛问。

  李太后抚了抚小皇上的头,轻轻地说:“钧儿,不是你娘心狠,谁叫他邱得用属狗呢。”

  细心的冯保看见,李太后说这话时,眼眶里已是泪花闪闪。
 
 
 
 
 



今天是童立本的公祭日。

  童立本已经死去九天,每天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童宅所在的羊尾巴胡同,本来就不甚宽敞,如今早已被挽幛招魂幡纸人纸马等一应冥器填满。这些时京城天气好得出奇,白日里天空一片瓦蓝,晚上一片繁星。不遭雨淋的素纸素花,把里把路长的一条胡同堆砌得一片缟白,丛丛复复,间不容脚。今天一早,参加公祭的官员们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都只能把轿停放在胡同口外的大街上。而一应十几个签单答应迎宾叫子,也都从童立本院门前迁到胡同口。不时听到他们错落有致,有板有眼地高喊:

  “吏部员外郎姜大人到——”

  “刑部郎中赵大人到——”

  “礼部员外郎夏大人到——”

  “兵部武备司主事贾大人到——”

  “大理寺少卿方大人到——”

  “都察院佥都御史顾大人到——”

  每次唱名之后,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唢呐哀乐和哭婆子们熟练至极的干嚎。童立本虽然生前命运滞蹇,但死后的哀荣,比起先他一月而死的礼部尚书高仪来,又不知强了多少。这次公祭由王希烈发起,他自然来得较早。对胡同里这股子哀荣弥漫之气,他甚为满意。这些时,王希烈的心情是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沮丧,与张居正(307)较劲,他虽然处在劣势,但童立本事件的发生,又多少让他占了一些上风。户部施行的胡椒苏木折俸,实际上让他给搅黄了。

  这些时,与张居正(307)作对的事他委实做了不少,而且每出一招,张居正(307)就被动一回。为此,他心中颇为得意。但他也清楚,自己本来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皆因张居正(307)上任伊始施行的胡椒苏木折俸与京察两件事,是一竹篙打一船人,几乎得罪了所有京官。俗话说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若论如何聚敛钱财搜刮民膏,在贪墨成风的官场,大多数官员都有一身故事。甭说拿两个月胡椒苏木折俸,就是再拿两年,他们照样每天吃香喝辣,屁中都会打出油酥味来。京官们之所以怨气冲天,一是觉得张居正(307)这位首辅太不近人情,上任伊始就摆出个铁鸡公的架式,不肯给臣僚百官一点实际利益;二是京察正在进行,四品以上大员的《自陈不职疏》都已呈到御前,四品以下官员的自陈揭帖也早都汇总到吏部衙门。他们中谁能留任谁将遭贬谁会削籍,不消几日就会揭盖子。明眼人都知道,京察之初小皇帝下颁的那道措辞严厉的戒谕群臣的旨意,原是张居正(307)的杰作,由此可知这次京察的调子是由他定出来的。前几日,吏部更是咨文各衙门,申明犯有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玩忽职守、怀私进邪四样者加重惩处,而贪墨之人惩处尤严。京官们揽镜自照,无不有危机之感。出于防卫需要,那些自认为在京察中过不了关的官员,便主动向王希烈靠拢,利用童立本之死大做文章,攻击这是“苛政”。如此做法在官场上也有一说,叫“反制”。知道你要整治我,我便抢在你下手之前,先抓住你的问题大做文章,务求痛快淋漓大白天下。这时候如果你再利用手中大权对攻击者弹劾罢免,势必引起公愤。当事者投鼠忌器往往作罢。一般情况下,这种“反制”的斗争策略,大都会收到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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