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321)

2025-10-10 评论


  “拈根灯草,说得轻巧,”冯保嘴一瘪,不以为然地道,“海禁是朝廷大法,岂能轻易改动。再说,海禁于你郝员外,有哪门子不好?”

  “这……”

  郝一标解不透话中含义,一时语塞。冯保睨着他笑道:“海禁一取消,商贾们一窝蜂地跑到海上,只怕从此后,你的五十两银子一缣的西洋布,贱得就像萝卜白菜。”

  “还是公公高瞻远瞩,”话一挑明,郝一标明白冯保的心还是向着他的,因此满嘴恭维说道,“多谢公公照拂,让小可做这独门生意。”

  一直陪伴在侧的徐爵这时插了一句:“老郝,独门生意可以做,但独食儿不能吃。”

  “这个自然,郝某再颟顸,也不敢少了冯公公的孝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至理。”

  “你懂得这个理就好,”冯保优雅地看了看自己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怡然说道,“千万不可学那些市侩,见了点银子,好似苍蝇见血。”

  “公公教诲,郝某铭记在心,”郝一标说着,朝徐爵睃了一眼,见徐爵有鼓励的意思,便鼓着勇气说,“冯公公,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冯保抬抬下巴示意郝一标讲。

  郝一标言道:“小可听说,每年三月,南京鲥鱼厂的贡船就会届时发运,经运河到北京。而且这贡船归大内尚膳监管辖,地方官不能插手。”

  冯保浅浅一笑,道:“嗬,你倒都弄得明白,你又想打什么主意来着?”

  “小人想在这贡船上搭载一些货物。”

  “什么货物?”

  “在苏杭二州采购的绸缎衣料。”

  “郝员外又跟咱玩猫腻,直说了吧,是不是又从海上弄了些宝贝来?”

  “是……是的。”郝一标尴尬地笑着。

  冯保听徐爵说过,去年,张居正(321)曾致信漕运总督王篆,帮郝一标弄了两条漕船,运了诸多海上私货到京。须知漕船与内廷贡船从南京起运直到北京通州府的张家湾,沿途官府与榷场税关都无权查验,一趟下来,少缴一笔老大的榷税不说,还不知省下多少通融费和各类勒索。这个中好处,冯保焉能不知,便问道:

  “去年,首辅张先生不是帮你弄了两条船么,今年你怎的又不去找他了?”

  听冯保口气中似乎含了一丝醋意,郝一标赶紧辩解:“首辅大人去年是帮小可弄了两条船,但他言明,这是对前年秋上我帮他收购胡椒苏木的回报,下不为例。”

  “张先生知道你运的什么吗?”

  “我告诉他是苏杭绸缎。”

  “南京鲥鱼厂的贡船,一共才三条,而且都载得满满的,哪里还能搭载货物。”

  “冯公公,你老只要发个话,天上星星都摘得下来,哪里还在乎几条贡船:”

  “这事儿,回头再议吧,”冯保伸了个懒腰,问徐爵,“咱来时,看到山门外支了几里地的帐篷,都是卖货的?”

  “是的,”徐爵坐得笔挺的身子微微一欠,笑着回道,“满京城的商贩,都赶来这里趁燕九。”

  “是否有骨董摊儿?”

  “有。”

  “走,咱们去看看,郝员外,一起去吧?”

  “好,”郝一标说着已是离座,用手抚了抚腰间晃动的那只翡翠麒麟,大献殷勤说道,“我来时见着了那些骨董摊儿,也摆了些夏彝商鼎.唐宋名人字画,只不知是真是假,冯公公是大行家,您去鉴定鉴定,若是真的碰上几件,您都拿上,不拘价格小可一应付账。”

  “郝员外真大方啊!”

  “老公公莫说见外话,钱本是身外之物。”

  三人这么说着,已是跨步出门。正要唤闻天鹤道长辞行,却突然看见一个人跑进云集园。只见这人约摸三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袭小蟒朝天的玄色内五品补服,外套一件灰鼠皮的背甲,身体微胖疏眉淡目,看上去有几分儒雅之气。冯保定睛一看,不免惊道:

  “这不是孙隆吗?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说话间孙隆已气喘吁吁跑到冯保跟前,双腿一跪,禀道:“奴才孙隆,叩见老公公。”

  此时的云集园中,尚有不少太监在嬉闹玩耍,孙隆的慌张样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园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却说这孙隆也是太监中的新贵,他入宫前读过两年私塾,又在内书堂学了三年,同别的小内侍相比,他的特点是留心学问,好谈掌故,于骨董字画多有爱好,因此很得冯保赏识。但因年轻资历浅,在孟冲手上得不到重用,只在内监库的丁字库里当了一名司库,专管内廷纸墨笔砚的文具发放,是一份油盐不进荤腥不沾的闲差。但孙隆人很机灵,那一日趁送笺纸之机到了冯保的值房,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来,双手递给冯保,言道:“奴才觅到一把扇子,请冯老公公赏鉴。”冯保接过一看,是一把十分陈旧的黄罗扇。有两根扇骨已有了裂痕,黄罗也褪去了光泽,积了几块小红斑。扇面上书有一诗:“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销魂感旧游。多谢长条似相识,强垂烟态拂人头。”字体亦草亦行,丰腴有致。落款两字:李煜。冯保看过大惊,问:“这是南唐李后主的?”孙隆答道:“奴才吃不准,但宋人笔记中记载过这件事,这把扇叫庆奴黄罗扇,是李后主赐给宫女庆奴的。宋朝时,这扇子落在东京汴梁,也由内廷的中贵人收藏。”冯保又把折扇仔细看了一遍,说道:“这是李后主的真迹,你是怎么得到的?”“奴才那日清理库藏,发现了这个。此后翻遍所有的册簿均不见登记,是个无主儿的物件,因此便携来这里。老公公若觉有趣,就留下。”冯保本就爱不释手,一听此话也不推辞就收下了。过了些时日,他打听到这把庆奴黄罗扇并不是宫中旧物,而是孙隆花二十两银子从骨董市上买来的:对于一名小内侍来讲,恐怕搜尽积蓄也很难凑足二十两银子,冯保嘴上不说,心里头对孙隆已是刮目相看。他不是看中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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