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暮色降临,丫环进来喊玉娘下楼用膳,玉娘不搭理她,只挥手让她退下。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寂静的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知道这是张居正(448)到了,心里头一热,刚刚停下去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
听得推门声,张居正(448)匆匆跨进门来,他一见屋子里黑咕隆咚的,便吩咐随他一起上楼的小凤儿掌灯。屋子里片刻亮堂起来,张居正(448)瞧见玉娘俯在床上,正无声地抽泣,便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玉娘的肩膀,柔声问道:
“玉娘,又有何事,令你如此伤心?”
玉娘不吭声,张居正(448)又道:“是不是怪我几天未曾来陪你,又生我的气了?”
玉娘闻听此言,反而肩膀一耸哭出声来,张居正(448)被她哭得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解劝,玉娘忽然翻身下床,一下子跪在张居正(448)的面前:
“老爷,你得救救奴婢的叔叔。”
“你叔叔,你叔叔是谁?”张居正(448)一时没会过来。
“就是你替他写信给漕运总督的那个人。”
“哦,是他,”张居正(448)一下子明白了,但故意装憨儿说道,“他怎么了?”
“老爷,你别再瞒着我,奴婢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你正在办奴婢叔叔的案子,你要杀他。”
“你叔叔是谁?”
“邵大侠。”
“怎么,你叔叔是邵大侠,”张居正(448)仍然在做戏,大惊失色地说道,“你上次并没有对我说实话。”
“太后对我说,邵大侠要被明正典刑。”
“是啊!”张居正(448)尽量让玉娘看出他心情沉重,他抚了抚玉娘的秀发,劝道,“玉娘,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老爷,你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
张居正(448)长叹一声,心里不肯再对玉娘隐瞒,遂答道:“你这位叔叔,我现在实难救下。”
“为何?”
“皇上亲自批准的捉拿邵大侠的拘票,已从刑部开出四天了,这会儿恐怕已到了扬州。”
“小皇上听李太后的,你去求李太后。”
“事涉朝廷法纪,李太后断不肯循这个私情。”
“你别托词儿,”玉娘一时情急,竞说了一句冒失话,“奴婢早看出来,李太后对你有意。”
张居正(448)闻听此言头皮一炸,扬手一个耳光“啪”地一声打在玉娘粉嫩的面颊上。刹那间,打人者和被打者都一齐惊呆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玉娘才捂着火辣辣的面颊,“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玉娘!”
张居正(448)伸手过去把玉娘揽进怀中,他为自己的鲁莽与冲动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扬州城里的郑师公,以扶乩著名。这一日傍晚他被邵大侠的管家——那个麻脸矮锉子请到府中扇厅。邵大侠早就坐在那里等候,郑师公一坐下就问:
“邵员外,听说你要请乩?”
“正是,请郑师公尽快布置。”
郑师公一面吩咐随他来的两个丫角童子摆好乩盘,悬好一支签笔,一面问道:
“不知邵员外为何事请乩。”
“莫问何事,你尽管请神降笔就是。”
见邵大侠一脸峻肃之色,郑师公再不敢多问,而是麻利地布置好法事,取下腰间的小铜锣“瞠”地敲了一声,旋即口中振振有词念起咒语来,两个乩童更不说话,稳稳地扶了乩盘,顷刻间,便见那支悬着的签笔宛若被人握住,在纸上缓缓蠕动,大约一炷香工夫,乩盘上留下一首诗:
搔首秦淮泪满笺,
衔悲伏腊别残年。
南城鼓角邀谁听,
北地胭脂恨我传.
天不怜才湘水曲,
梦犹磨剑蒋山寒。
布衣此去长亭远,
何处松楸起暮烟。
占完乩,郑师公停了咒语,从乩盘上取下这首诗,看过一遍后,才忐忑不安地递给了邵大侠。
从扶乩开始,邵大侠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乩盘,他早从那“附神”的笔下读到这首诗。
“邵员外,怎地出了这样的诗?”郑师公惊慌失措。
“你问我,我正要问你呢?”
郑师公避开邵大侠锥子样的目光,搓着手不安地说:“这诗中有不祥之兆。”
“知道了。”
邵大侠吩咐管家封出十两纹银送给郑师公。得了如此丰厚的馈赠,郑师公心下感激,又献殷勤说道: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熊召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