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呢?”王篆蹙着眉头说,“自把你抓起来后,皇上又为此案连下两道谕旨。”
“都说些啥?”
一问到关键处,王篆便不回答。他起身相邀道:“菜都摆上了,邵员外,咱们入席吧。”
两人离开花厅来到膳堂,只见珍馐美味堆了整整一桌。王篆也不让人作陪,与邵大侠对席而坐。但是,细心的邵大侠发现,上菜的伙计罩着的大棉袍子里头都穿上了短打紧身衣,笼着帷幔的木格窗子外头人影晃晃,似乎都是刀斧手。
王篆亲自为邵大侠斟上一杯,起身邀饮。邵大侠坐着不动,正颜问道:
“王大人,你对我说实话,皇上的谕旨说什么?”
王篆情知瞒不下去,便道:“邵大侠少安毋躁,先饮下这杯,我再实情相告。”
“你先说,说了我再喝。”
“既是这样,我不得不说,皇上要把你秘密处死。”
王篆以为邵大侠听罢此言一定有过激反应,因此预先拉好架式准备闪躲,却没料到邵大侠异常平静,他拿起那杯酒,缓缓饮下,问道:
“小皇上不是说要将我明正典刑么,怎么突然又改成了秘密处死?”
“明正典刑就得把你押赴北京,但虑着你江湖朋友众多,怕路上不安全,故更改了旨意。”
“真乃杯弓蛇影,大明天下赫赫皇朝对~介布衣如此害怕,这是衰败之象啊!”邵大侠长叹一声,一脸的蔑视,又问,“这秘密处死的差事,就落到你王大人的头上?”
“是。”王篆强压下心头的慌张。
邵大侠又问:“你准备如何下手?”
“你看,那儿有一壶毒酒,”王篆指着墙边高脚几上的酒壶说,“酒过三巡,趁你不注意,将那酒斟上一杯让你饮下。”
“无稽之谈!”邵大侠鄙夷地说,“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死也须死得壮烈,遭人暗算成何体统!”
“那,邵大侠想怎么死?”
“用刀砍死我,用箭射死我,都可以。”
王篆从未碰到如此视死如归的人,心中除了紧张又陡生敬慕,小声嗫嚅道:
“邵大侠,我王篆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我又没怪你,”邵大侠抓起酒壶一阵豪饮,直到涓滴不剩,他把酒壶一摔,问,“刑场设在哪儿?带我去。”
王篆不由自主双腿抖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邵大侠,你可有遗言留给家人?”
“没有,走吧。”
“你,你还是留几个字吧。”
王篆近似恳求。邵大侠想了想,道一声:“好吧。”便随着王篆回到花厅,在已铺开的宣纸上奋笔写道:
象以齿焚,
犀以角毙;
猩以血刺,
熊以掌亡。
貂以毛诛,
蛇以珠剖;
狐以腋殒,
獐以脐伤。
匹夫何辜,
怀璧其罪。
只为冤魂,
安然受戮。
是大丈夫,
慷慨赴死。
将这人间,
留给俗流。
写到这里,邵大侠似乎意犹未尽,但一时找不到词儿,便慨然掷笔,昂头走出花厅。
腊月二十四一过,北京城中过年的气氛就渐渐浓了起来。平日冷冷清清没多少生意的商铺,现在无不挤挤杂杂。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有东跑西颠置办年货的,有扛着长篙帚子到处吆喝着替人扫尘清洗烟筒的;有赶着骡车专给大户人家送红箩炭白花窗纸等杂物的,有当街摆起条桌替人写春联的;有挑着刀具担子上门替人家杀猪宰羊的,也有一等人——多半是乞丐,打着快板挨门挨户送门神,为的是讨几个铜板。总之是人无贵贱,都为一年一次的春节忙得脚不沾地儿。
却说除夕这天早上,武清伯府邸里里外外都是张灯结彩。往年过年,大门口挂上八盏大红灯笼,热热闹闹就满有气氛。今年这灯笼却增加了一倍,整整十六盏。而且,这些灯笼没有一只是从库房中取出的旧物,它们都是从珠市口汪家灯铺里订制的新款宫灯:大清早,家厅们搬出梯子挂灯时,惹来了一帮看热闹的乞丐:这些耍贫嘴觅食儿的街混儿,碰到哪家有喜事儿,都会凑上去说吉利话讨财喜。这会儿,乞丐中一个绰号叫铜豌豆的小家伙,看到一只灯笼被挂上梁,忙把一挂鼻涕缩了缩,从腰带上抽出快板摔了个花样敲打起来,和着快板响亮的节奏,他扯着嗓子有板有眼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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