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478)

2025-10-10 评论


  听太监宣读皇上这道谕旨,张居正(478)越发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他让游七封了几两银子送走传旨太监,一个人又回到书房,本说把姚旷送来的一些急着拟票的折子看看,但拿起一份看了半天,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只好从头再看,仍集中不了精力,眼前的字都是模糊的。他只得放下折子,伏在书案上,手支着额头养一会儿神。

  却说昨日早上,他刚用过早膳,门子就来报,说是翰林院编修吴中行已在门厅候着,请求拜谒。张居正(478)虽然足不出户,但不断有耳报神前来禀告外头大小事体。所以,对吴中行到处串连反对他夺情的事,他早有耳闻。对这位门生的才华,张居正(478)是欣赏的,正是由于他的青睐,吴中行才得以成为庶吉士而留在翰林院,并被升为编修。张居正(478)没想到自己信赖的人,竞挑头儿与他唱对台戏,因此对吴中行由欣赏而变成了极度的反感。现在听说他来求见,张居正(478)本想拒之门外,但转而一想,何不趁此机会当面听听他的想法,遂让门子把他领进花厅。刚一坐下,张居正(478)也不吩咐赏茶,而是板着脸劈头问道:

  “你为何事前来?”

  吴中行虽然放荡不羁,但在座主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那一股子好不容易攒起的傲气儿顿时就泄了。他躲开那灼人的目光,小声说道:

  “门生给老座主送一份折子来。”

  “什么折子?”

  “老座主看过便知。”

  吴中行说着就把他递进大内的那份折子的副本递给了张居正(478)。虽然张居正(478)胸有城府处变不惊,但看了折子后仍不免诧异地问道:

  “折子送进去了?”

  “早上刚送进,想必这时候皇上已看到了。”

  “你想要如何?”

  “没想到如何,”吴中行鼓着勇气说,“门生难以附和夺情之议,既给皇上上折,不敢不禀告老座主,若有得罪,还望老座主原谅。”

  吴中行说罢一个长揖辞别而去,气得张居正(478)七窍生烟。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门生弹劾座主,这是国朝二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偏偏去年的刘台,今年的吴中行,都是他的门生。他顿时感到受到极大的侮辱,也为士林对他的误解而深感痛心。当天晚上,当他得知皇上已下旨将吴中行与赵用贤抓进锦衣卫大牢时,他才略感宽慰。今天,听到太监宣读的皇上对他再行慰留的谕旨,他的本来七上八下的心情,更是如有一团乱麻塞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游七前来推门禀报说王国光、王崇古两人来访。张居正(478)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命游七将他们二人领进书房。一坐下,王国光就说道:

  “上午,皇上就把再次慰留首辅的谕旨传到吏部,想必首辅你本人也已收到了。”

  “喏,还在案台上搁着呢。”

  张居正(478)指了指台子上的旨匣,王国光瞟了一眼,又道:“听说吴中行与赵用贤二人,早上刚挥到午门枷拷示众时,围观的人就挤得密不透风。道他们不是的虽然有,但同情他们的人,竟然占了多数。”

  “这就是邪气,”王崇古开口说话声如洪钟,他气愤言道,“一帮子酸秀才,狗屁不懂偏还要议论国事,这边火烧房子,那边死了爷,你是先哭爷,还要先救火?这道理浅显不过了,还扯啥子横筋!”

  王崇古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虽是读书人出身,但因长期生活在军幕之中,早把那点儿穷酸斯文销磨净尽,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儿,张居正(478)喜欢他这脾性,便接他的话言道:

  “问题在于吴中行这些人,并不认为眼下朝廷的局势如同救火,他们反倒认为现在是国泰民安,既无外患又无内忧的大好光景呢。”

  “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王国光插话说,“前几年财政改革绩效显著,太仓里现存了几百万两银子。但是,船到中流,不进则退,眼下正是在进退之间,是在节骨眼儿上,这局势类同救火。”

  王崇古附和道:“幸亏皇上英姿天纵,看得清情势,所以一再慰留首辅。”

  张居正(478)非常感激两位政友的理解与支持,他再次把搁在案台上的旨匣瞟了一眼,动情地说:

  “吴中行折子中所言之事,也并非全是妄语。不谷离乡十九年,就再也没见过家父,老人家一旦谢世,作为人子,我的确应该即刻奔丧,凭棺一恸,再为他守墓三年。但皇上不让我离开京城,一边是忠,一边是孝。作为人臣,我不能不忠,作为人子,我孰能不孝?这么多天来,我一直为这两个字苦恼,一时抉择不下。翰林院的那帮词臣,以为我贪恋禄位,真是可笑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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