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48)

2025-10-10 评论


  见高拱沉默不言,邵大侠激了一句:“怎么,太师感到为难?”

  高拱一掀长髯,朗声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只要我能入阁,不出一月,我就奏明皇上,请法司改议!”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天,邵大侠就告别高拱,束装入京。其时已是枫叶红、芦花白的残秋十月。两个月后,经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推荐,隆庆皇帝下诏,命高拱入阁主政,并兼吏部尚书,集首辅与冢宰于一身。

  当高拱在新郑高家庄接旨的那一刹那,他不得不惊叹邵大侠的通天手段。同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一丝隐忧:万一这事张扬出去,我高拱在士林之中,岂不要遭人唾弃?

  邵大侠已经猜透了高拱的这层心思,所以自从在高家庄见过一面,也再不露面。只是在高拱履行诺言,奏明皇上将死囚王金等五人改判为流放口外之后,邵大侠差人给高福送来了一张纸条,请他转给高拱。纸条上并未署名,只写了一副对联:

  卖剑买牛望门投止

  吹箫引凤从此无言

  听说高拱要到晚上才能见他,吃罢午饭,邵大侠闲着无事,便上街闲逛来了。


  出苏州会馆向左一拐,一片琳琅满目,乃是店肆林立的街市,以绸缎、珠宝店为多。再往前走一截子,便是耸着一座钟鼓楼的十字街口。由此向东向南向北,三条大街皆是店铺。彩旗盈栋金匾连楹,红男绿女川流不息。邵大侠并不买什么东西,只想寻个清静地儿打发这半日光景。按高福的意思是连街也不想让他上,但他受不住憋,还是走出来 。邵大侠站在街口看了看,便往行人略少的北街走去。走了二三十丈远,右手边出现了一条横街。街口第一家是一间两层楼的茶坊,门口挂着布帘子,屋内支着四五只茶炉,都烧得热气腾腾的。靠街窗户里头摆了十几张桌子,一些清客在此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看街景。楼上还有七八间雅室,传出吹箫弄笛之声,想是什么公子王孙在里面品茗听曲。邵大侠本想坐下来喝杯茶,一看还是闹哄哄的,又挑帘儿走了。往横街里走过了七八家,邵大侠这才看出横街弥漫着一股子风雅。家挨家的小铺子,门脸儿有大有小,都收拾得极有韵致。门上泥金抹粉的牌匾书着这个轩那个斋的,牌匾两旁的门柱上,都悬挂着黑底绿字儿的板书对联。这些对联亦庄亦谐,于店铺的营生都极为切合。邵大侠挨个儿看下去。

  卖膏药的铺子门口悬的是:

  神妙乌须药,一吃就好

  祖传狗皮膏,一贴就灵

  隔壁是一间中药铺,对门是一家专营杭州绸缎的店子,对联也很切题:

  去对门买一匹天青缎

  来敝舍吃六味地黄丸

  再过去是一家装裱店,兼着做药材生意,广告词来得贴切:

  精裱唐宋元明古今名人字画

  自运云贵川广南北道地药材

  接着是一间小小的酒肆:

  劝君更进一杯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酒肆的下家最为逼仄,仅能容下两张椅子的过厅里坐着一个帮人修脚的老头儿,门口竟也悬了一副:

  足下功夫三寸铁

  眼前身价一文钱

  一家家看过来,邵大侠心中忖道:“京城天子脚下,气象毕竟不同。就这么一条小胡同,似乎也是藏龙卧虎之地。”这么想着,又来到一家铺子跟前,抬头一看,挂着的一副对联便觉得有些奇妙:

  赚得猢狲入布袋

  保证鲇鱼上竹竿

  邵大侠想了半天,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抬头一看,横匾上写着“李铁嘴测字馆”。测字看相,打卦抽签这一应事儿,邵大侠本来就喜欢。心想反正没事,一抬腿就走了进去。厅堂不大,两厢里摆了一架古董,几钵盆花。正中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迎面的香案之上,挂着一幅峨冠博带的神仙像,两旁还有一副对联:

  帮庶民求田问舍

  许国士吐气扬眉

  “客官,请坐。”

  邵大侠刚一进门,一个二十来岁的戴着程子巾的年轻人就满脸堆笑地迎过来。

  “你就是李铁嘴?”邵大侠问道。

  “啊,不是,我只是这里的堂官,”年轻人给邵大侠递了一盅茶,说道:“客官可是要测字,我这就去喊先生出来。”

  不一会儿,堂官就领了一个老者出来,看他有六十挂边的年龄,精神矍铄,几绺山羊胡子,平添了儒者风范。一出内门,他就朝邵大侠抱拳一揖,谦恭地说道:“老朽李铁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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