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转向张居正(584),开门见山问道:“张先生,你看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置?”
张居正(584)恭谨回答:“臣想听听太后的旨意。”
李太后眼圈儿一红,伤心言道:“皇上如此胡闹,有伤君王体面,咱想将他废了,另立潞王。”
张居正(584)立即接话:“恕臣下冒昧,太后此意不妥。”
“为何?”李太后眼波一闪。
张居正(584)答:“皇上登极六年,虚心好学,勤勉政事,早已成了四海咸服,万民拥戴的少年天子。曲流馆一事只是偶犯,而且主要责任也不在他。”
“你是说,是因为孙海、客用两个内侍引诱皇上?”李太后主动猜问:
“是.”
“这是个理由,但往深处究实,却也算不得理由。”李太后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咱在乾清宫陪了皇上六年,每时每刻都在教导他端正操守,做一个正人君子,他好像都听进去了,也的确认真履行:为啥咱一离开乾清宫,他就变了?人叫不走,鬼叫飞跑!咱还健在,他就敢这样,若长此下去无人管教,他岂不越发骄奢?”
说到此处,李太后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张居正(584)心里头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他对为天下苍生的福祉而灭私情的李太后肃然起敬。但是,他也从李太后火辣辣的言语中听出一些难以察觉的矛盾心理:她责骂皇上,是恨铁不成钢;但一说到“废”字儿,口气便明显地犹豫……心下一揣摩,他越发相信自己先前的判断,于是言道:
“太后。仅仅曲流馆一件小事,断断不能成为废谪皇上的理由.”
“嗯?”
“皇上是先帝生前定下来的嗣位正君,记得先帝那天在乾清宫临危遗命,指派臣等和冯公公一起作为皇上的顾命大臣。六年来,臣和冯公公秉承先帝遗训,忠心辅佐皇上,不敢有一丝儿疏忽。皇上一时犯错,太后如此自责,倒叫臣无地自容。”
“皇上孟浪,与张先生何干?”
“臣是顾命大臣,作为皇上的老师,臣教导无方,岂躲得掉干系?”
张居正(584)的这个态度,让李太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张居正(584)猜测得不差:李太后眼下的确处在两难之中。皇上犯事之初,正在气头上的她,真的想到过要把皇上废掉。但用过早膳后冷静一想,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草率。毕竟朱翊钧已当了六年皇帝,突然被废,将如何向满朝的大臣、天下的百姓交待?那时冯公公已带着她的旨意去了内阁,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平台,担心张居正(584)真的同意她的主张把皇上废掉。然而,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探明了张居正(584)的心底,她索性假戏真做,板着脸说道:
“咱的主意已定,这个皇上一定要废掉!”
“太后!”张居正(584)喊了一声,霍然站起,突然又双膝跪地,侃侃言道,“你若真的要废掉皇上,首先,你就把我这个内阁首辅废掉。”
一直在旁边冷静观察的冯保,这时候也看出了端倪,连忙也跟着张居正(584)跪了下去,奏道:
“启禀太后,老奴不单是皇上的顾命大臣,还是皇上的大伴,要废掉皇上,你先给老奴赐死。”
“赐死?”李太后一愣。
“对,赐死!”冯保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呜咽着说道,“皇上被废了,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太后此时是悲喜交集,悲的是皇上不成器,喜的是两位老臣对皇上都如此忠心耿耿。她亲自起身上前扶起内外两位相臣,吩咐身边内侍:
“去乾清宫,请皇上到这里来。”
少顷,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但见满脸愧色的朱翊钧诚惶诚恐地走了进来。打从奉先殿前李太后怒气冲冲乘轿而去,朱翊钧的一颗心就一直如同油煎。母后扬言要废他,无论陈太后怎样替他求情,终是一个不松口。想到自己刚刚知晓事体,尝到一点当皇帝的快乐,就要被废掉.不但要搬出乾清宫而且要永远离开京城。这一惊吓,着实让他顶门走了七魄,脊上溜了三魂。在陈皇后的一再抚慰下,他恍恍忽忽回到乾清宫,一心等着母后召见张先生商讨的结果。如今母后命他来到平台,他也不知等待他的究竟是祸是福,所以一进门来就低着头,不敢看母后的脸色。
看到皇上站在门口迟疑不决的样子,张居正(584)首先站起来肃容言道:
“皇上,请到御榻就坐。”
朱翊钧一听师相的口气一如平日,对他充满恭敬,心里头忽地一热.不免抬起头来看了看母后。李太后此时也正凝定眼神儿看着他。四目相对又倏然分开,李太后冷冷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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