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629)

2025-10-10 评论


  “万岁爷,您看这光亮够吗?”周佑问。

  “够了。”

  周佑瞧着皇上神色不对头,咂摸着是为玩马吊牌的事冯保让他不高兴,遂小心问道:

  “万岁爷,要不要奴才们还陪您玩牌?”

  “不玩了,你派人去把张鲸喊来。”

  周佑命一个小内侍去喊张鲸,余下的人都留在阁房里。这帮朱衣太监想着为皇上逗乐,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竞冷了场:半晌,朱翊钧方双眸一闪,幽幽问道:

  “周佑,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变鬼?”

  “这个嘛……”周佑没想到皇上突然会问这样一个古怪问题,他搔着脑壳,讪笑道,“人家都说,鬼是死人变的。”

  “人死了变鬼,鬼还死不死呢?”

  “鬼死不死,这可是个溜尖的问题,奴才真还不知道,”周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鬼又不是命,怎么会死呢?”

  —个小内侍抬杠:“人老了病了就会死,鬼老了病了,肯定也会死的.”

  “鬼不吃五谷,哪里会死。”另一名太监反驳。

  朱翊钧嗤地一笑,驳道:“自从盘古开天地,到如今有多少年头了?少说也有一万年。年年都死人,死的人都变成了鬼,如果鬼都不死,那现今这大千世界,岂不是角角落落里全都挤满了鬼?”

  “哟,万岁爷这理儿高妙。”周佑伸着舌头舔了舔嘴唇,谄媚说道,“就说这乾清宫,已经有七个皇帝在这儿驾崩,如果先前的皇帝爷变鬼以后,都不再死,岂不……"

  周佑正说在兴头上,忽被人在腰眼上捅了一指头,掉头一看,只见张鲸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后。这位当红的秉笔太监责备他道:

  “你一张臭嘴胡誛什么,先朝皇帝都登龙升天,吃王母娘娘的蟠桃去了,什么鬼不鬼的。”

  周佑经此一骂,顿觉失言,背上已是冷汗涔涔,幸好朱翊钧并不追究,只是挥手让周佑一行退下,命道:

  “今夜里,乾清宫各处房子,都多点灯笼。”

  周佑一行唯唯诺诺躬身而退,待他们一走,礼,禀道:

  “奴才张鲸恭请万岁爷晚安。”

  自从张居正(629)病重之后,张鲸遵朱翊钧之命,监值房歇宿,以备不时之唤。小内侍过去一喊,来。此时,朱翊钧让他平身,赐了座后,才道:

  “张鲸,元辅最新的病情,你知道了吗?”

  “方才冯公公到司礼监,简略向奴才说了几句,听说已在弥留之际。”

  “是啊,”朱翊钧长吁一口气,叹道,“张先生铁面宰相,何等了得,然也难逃一死。”

  张鲸听出皇上的话中含有几分幸灾乐祸,他揣摩皇上对张居正(629)的感情非常微妙:即敬重又憎恨,既依赖又忌惮。敬重的是张居正(629)作为顾命大臣,十年来把个混乱溃败的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憎恨的是张居正(629)对他要求太严,特别是万历六年的那道《罪己诏》,让他脸面丢尽;依赖的是张居正(629)作为他的师相,十年来不仅事无巨细一一施教于他,而且替他排除所有的艰难险阻,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移山心力;忌惮的是张居正(629)独揽朝纲功高盖主,如今天下官员,都议论他这位太平天子,之所以能够端居廊庙四海威服,就因为靠着张居正(629)这位铁面宰相……尽管张居正(629)严守臣道.对他礼敬有加,但他在张居正(629)面前,总是小心谨慎,像一个生怕做错事情的小媳妇。处理朝政,他对张居正(629)言听计从,但每签发一道圣旨,他又怅然若失——皆因张居正(629)的票拟,他不敢擅改一字……如今,这位宵衣旰食不苟言笑的宰揆,眼看就要油干灯灭撒手而去,皇上在悲痛之余,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是情理中事。有了这个判断,张鲸冷冷一笑,露骨地说:

  “万岁爷,奴才恭喜您了。”

  “恭喜什么?”朱翊钧一愣。

  “张先生一死,压在你头上的一座大山,就给搬掉了,这不是喜事儿又是什么?”

  “放肆!”

  朱翊钧一拍桌子,唬得张鲸双腿一软,屁股离了凳儿跪到地上。朱翊钧的确如张鲸揣摩的那样,对张居正(629)是又敬又恨。但他绝不允许底下的奴才对他有这种印象。他之所以今夜里喊来张鲸,本意也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的惆怅,偏张鲸自作聪明,硬是要将一些只可意会的东西用语言点破,因此引起了朱翊钧的恼怒。

  “万岁爷,奴才该死!”张鲸惊悚地自责。

  朱翊钧本还想臭骂几句,一见张鲸惶恐的样子,又抬手示意他坐回到凳儿上,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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