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637)

2025-10-10 评论


  “什么事实?”张四维眨巴着眼睛。

  冯保问道:“你出掌内阁,拟的第一道票是什么?”

  “第一道票,”张四维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心有所悟,明白冯保今番前来兴师问罪的原因,便答道,“是关于潘晟入阁的事吧?”

  “潘晟为何不能入阁?”冯保单刀直人问道。

  “咱对潘晟素无成见,当年咱任礼部尚书,潘晟任礼部左侍郎,两人还相处得极好,”张四维生怕引火烧身,此时竭力推卸责任,“但是,监察御史雷士祯,礼科给事中王继光两人的弹劾折子呈到皇上那里,皇上责臣拟票,臣揣摩皇上的意思,好像是不大喜欢潘晟,故拟了那道票。”

  “你怎地知道皇上不喜欢潘晟?”

  “皇上让咱拟票,事先不作任何交待,这种态度,本身就说明问题。”

  “你方才说要请教老夫,看来你对帝王心术的揣摩,已是炉火纯青嘛,”冯保讥刺一句,复又问道,“你知道,潘晟是太岳先生推荐的吗?”

  “知道。”

  “知道了还如此拟票,太岳先生如果九泉有知,当作何感想?”

  “这……雷士祯、王继光那两份折子,列举潘晟贪墨罪状,并非捕风捉影。”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年头,要想在哪个人身上找几个毛病出来,还不容易吗?关键是有没有人成心和他作对。如果有人想揪你凤盘先生,你能保证自己干干净净?”

  这几句话很有威慑力,张四维不寒而栗,却仍辩解说:“问题主要出在雷士祯、王继光的折子上。”

  “凤盘先生,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不知道雷士祯是你同乡,王继光是你门生!”

  “这……”张四维一时语塞。

  冯保瞧着张四维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忽地又想起在白云观抽的那一支下下签,又愤愤然言道:

  “十年前张居正(637)从高拱手上接过宰辅台印,才不过两个月时间,就让人看到了万历新政的种种气象。何为万历新政?简略言之就是一句话: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凤盘先生,你如今从张居正(637)手中接过宰辅之印,差不多也两个月了,你让人看到了什么呢?如今恰与张居正(637)执政时情况相反,是君子道消,小人道长,这岂不令人痛心?”

  冯保说完,就倏然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张四维独自坐在那里,像一尊泥塑的菩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四维窝了一肚子火,从内阁回到家来,更过衣后,管家张顺请他用晚膳,可他胃口全无,只让张顺吩咐厨下调了一碗蜜渍兰花膏给他服用,自己闷坐在书房里,还在想着下午冯保大闹内阁的事。

  自万历五年入阁担任辅臣以来,张四维一直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一来是惧于张居正(637)“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严峻政风,二来更惮于李太后与皇上对张居正(637)的言听计从。人阁之前,他本来也是一个敢作敢为说一不二的干臣,但是,他那几刷子比起张居正(637)的铁腕来,却是小巫见大巫。加之皇上准他人阁的旨意是“随元辅人阁办事”,已判了他的身份就是随班,张四维审时度势,便将自己的政见主张尽行收起,一切惟张居正(637)马首是瞻。几年下来,他在士林中的形象竟完全改变,官场中无论是清流还是循吏,两样人都视他为庸碌之辈。除了在张居正(637)面前唯唯诺诺,对冯保,他也是十二分的巴结。他知道得罪了这位老公公就是得罪了李太后。但自担任首辅以后,他的心态渐渐有了一些变化。就像阻止潘晟入阁这件事,他从自身利益着想,决不想潘晟人阁对他构成威胁。因此,他明明知道潘晟走通了冯保的路子,却依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组织自己的门人进行弹劾。他这是听信张鲸的话走了一步险棋。他想着如果皇上驳回,再去冯保府上请罪,甚至不惜把张鲸抛出来以讨冯保的欢心。谁知皇上竞如此爽快地同意了他的拟票,这样一来便给他造成如下印象:皇上对冯保已存有芥蒂,而张鲸已越过冯保取得皇上的宠信。如果说过去,处理冯保与张鲸的关系,他是脚踏两只船。通过这件事,他决心弃冯亲张。他甚至暗自忖度:皇上会不会是通过张鲸来试探他的心思。张鲸不止一次对他说起,皇上一直想亲自柄政,只是李太后坚持不允,他才不得不在张居正(637)与冯保的双重挟持下,继续当那种诚惶诚恐的“影子皇帝”。如今,张居正(637)既死,皇上要想当事必躬亲的社稷之君,还得搬掉冯保这块绊脚石。皇上要这么做,首先必须取得外廷特别是内阁大臣的支持。如果真是这样,他这个新任首辅便是关键。但长期以来,在外人眼中,他张四维与张居正(637)的关系是如影随形。他要想取得皇上的信任,就必须有所表现,也就是说,要让皇上看到他与张居正(637)的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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