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84)

2025-10-10 评论


  李延一行来到山下南岳镇已近午时,在镇子里参拜了南岳大庙,用过午膳,便开始登山。斯时节令已过了夏至好几天,湘南大地骄阳似火,热浪滚滚。李延坐在轿子里,时有凉爽的山风吹来,倒并不感到炎热。只是苦了那四个轿,空手走在陡峭的石板路上尚且吃力,何况肩上还压了一根沉重的轿杠。走上山路不过片刻工夫,一个个身上便没有一寸干纱。李延上山心切,掀开轿帘催促:“你们快点,早点上山,我有大把的赏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轿听说有赏钱,便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扯号踩点子地登高疾行。不觉又两个时辰过去,衡山上已是日头偏西,强烈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投射到松林间淡淡的云烟里,让人感到周遭是难以言喻的诗情画意。李延轿帘儿撩得开开的,贪婪地看着四围山色,一时陶醉得很。忽然,炸雷似的一声喊:“停下!”唬得他打一个激灵,差一点跌出轿外。

  三乘轿子停了下来,头一个钻出轿子的是董师爷,他见拦在李延轿子前头的是一个穿着锦衣卫军服的黑靴校官,便凑上前来,用折扇指着校官的鼻头问道:“你这厮,何事拦路喧哗?”

  董师爷忘了自己眼下的布衣身分,仍拿出两广总督府上师爷的架式跟人说话。那校官后退一步,把董师爷周身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穿一件象牙色的锦囊葛直裰,头上戴了一顶染青鱼冻布质地的逍遥巾,脚上蹬了一双黄草心鞋,内中还塞了一双玄色丝袜。一看这副打扮,就知是个有钱的主。那校官又勾头看看头乘轿子里的李延,也是脑满肠肥,一身光鲜。心想不过是个白衣财主,平日在乡里横行惯了,如今连我兵爷也不放在眼里。这念头一闪,校官就恶向胆边生,抢步上前劈手夺过董师爷手中的那把价值二两银子的泥金折扇,三把两把撕得稀烂,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几下。

  “你?”董师爷白净脸皮气成了紫猪肝,戳着指头骂道,“你这兵痞子,也敢太岁头上动土。”

  校官伸手又掴了董师爷一巴掌,狞笑着说道:

  “你敢骂我兵痞子?我倒要看一看,你是何方太岁,来人!”

  “到!”

  立时,路边窜出五六个锦衣卫兵士。

  “把这太岁给我拿了!”

  校官手一挥,几个兵士如狼似虎扑抢上来。

  “慢着!”

  随着一声厉喝,只见护卫在李延轿子跟前的一身短衣布褂打扮的壮汉走到校官跟前,抱拳一揖说道:“兄弟不要误会,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校官盯着壮汉,疑惑问道:“你们是哪里的?”

  壮汉从杀在腰间的宽布带里抠出一个腰牌,递给校官说:“请兄弟过目。”

  校官接过一看,那腰牌上写着:

  两广总督行辕护卫亲兵校官李武

  “你就是李武?”校官问。

  “在下正是。”

  “听说两广总督行辕驻扎在广西庆远剿匪,你为何跑来这里?”

  “我有公干在身。”

  “既是公干,为何不穿军服?”

  “老兄倒像是审案子的。”

  李武把校官拉到一边,把自己的公差大致述说一遍,校官朝仍在轿子里坐着的李延扫了一眼,低声问道:“他就是卸任总督李大人?”

  李武点点头:“正是。”

  校官便趋身过去,朝李延打了一揖,说道:“锦衣卫衡山卫所把总姜风拜见李大人。”

  李延微微颔首,抬手招了招,说道:“近前说话。”

  姜风走近轿门,李延问他:“你为何要拦我轿子?”

  姜风答道:“回李大人,明日有钦差上山进香,卑职奉命清道。”

  “钦差进香?哪个钦差?”

  “听说是京城大内来的一位章公公,奉圣命来衡山拜香,为皇上祈福。”

  “啊,有这等事。”李延略一沉思,又问:“这位章公公今在何处?”

  “听说今日到衡州,明日一早上山。”

  “如此说来,明日就得封山了?”

  “正是,” 姜风指了指曲折而上的苍茫山道,说道,“现在就封山了,各条路口上都有人把守。”

  “这么说来,我慕名而来,现在只能扫兴而归。”

  李延说罢踱下轿来,伸展了一下坐僵的身躯。他毕竟久居高位,尽管卸了官袍,但举手投足仍还有一股大官派头。姜风也是见风使舵之人,这时便用巴结的口气跟在李延身后说道:“卑职奉命封山清道,办的也是钦差,但李大人毕竟是官身之人,不算闲杂人等。你照旧游山就是,只是明日若碰上章公公的拜香队伍,稍稍回避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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