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下着,风在刮着。队伍越来越近,风雨桥头两边的人心里都在烫着。陈向真已经驱车往返风雨桥头几个来回了,他同二十七师的首长和709医疗队的主要领导都已经见过面了,这会儿重新回到欢迎队伍的前列,继续履行着欢迎总指挥的职责。忙里偷闲,陈向真转脸对舒南城说,舒先生,今天整个皖西城都是激动的,但是最激动的恐怕还是你老人家啊!
舒南城点点头,微笑道,按说应该是,不过老朽这心里还算平静。
陈向真说,舒先生是经过大世面的,心中波澜不形于色啊!
舒南城说,陈专员夸奖。不过年纪多了一把,油盐多用了几斗,有了些定力而已。
说话间,队伍已经逼近,前方大乱,鼓乐骤起,鞭炮腾飞,彩屑如雨,烟雾缭绕。大队人马井然有序齐步通过,两边依次是二十七师首长、各团首长和医疗队的领导。陈向真率领皖西地区党政军主要领导和社会贤达名流纷纷上前,握手寒暄,一一接见。路两边口号此起彼伏,欢迎英雄归来!向志愿军英雄学习,致敬!感谢最可爱的人!等等。挥动的拳头如同一片摇曳的森林。
就在这一切都在热烈而有序地进行着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队伍里飞出一个人来,径直奔到舒南城的面前,抱住老先生,嚎啕大哭。来人是舒家大小姐舒雨霏。起先大家都当是父女相见,悲喜交加,哭一场也是情理之中,岂料舒雨霏哭起来就没有个完,眼泪鼻涕抹了父亲一身,而且哭得一阵紧似一阵,哭得呜呜咽咽,上气不接下气,乃至脸色泛青,手脚冰凉。舒南城察觉不对劲了,扳起女儿的肩膀说,雨霏,雨霏,你是怎么啦,活着回来,应该高兴才是啊!
舒雨霏说不出话来,只顾山摇地动地哽咽。舒南城紧张了,茫然四顾,又问,怎么啦孩子,难道,难道云舒她,她、她没有,回来吗?
说这话时,舒先生的嗓门也有些异样,居然几分颤抖,几分嘶哑。爸爸,我回来了!
恍惚中,舒先生听见身边不远处,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举目望去,老三舒云舒背着背包,就在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老三面如桃花,神清气爽。
舒南城久久地看着老三,久久地拍打着老大的肩膀,禁不住老泪纵横,泪水婆娑中,笑了说,孩子们,都回来了,回来了,好啊,孩子,别哭了,咱们回家吧!
这边上演亲人团聚的一幕,那边忙坏了舒老二和舒老四。舒晓霁上蹿下跳,冒着秋风秋雨,一口气拍了两个胶卷,这才由舒老二拽着找到了父亲和另外两个姐妹。舒老二说,这个场面千载难逢,赶快给我们家拍个照片啊!
舒老四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只来得及同大姐和三姐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选角度调焦距,一切准备就绪了,正要按下快门,却又停住了,捧着照相机,抬头向舒南城的身后喊,喂,郑先生你闪开点,没看见我们在拍父女重逢吗,你挤在镜头里算是怎么回事啊!
举着油纸大伞的郑霍山遭此呵斥,顿时尴尬起来,举着伞不知所措。正要把伞交给舒云舒,被舒云展一把拉住说,你就站在这里!舒云展对舒晓霁说,老四,你就这么照,人家在给爸爸打伞呢!
舒晓霁瞪了舒云展一眼,想要发作,又忍住了,口气很冲地说,那好,你也站进去,站在他前面!
四
医疗队从朝鲜战场带回来许多医疗设备,最先进的都是汪亦适等人从美军维丽基地搞回来的。这就使得医疗队的同志回来之后,颇有一些衣锦还乡的感觉。
丁范生因为战伤发作,一边工作一边理疗。对于肖卓然归建,满心欢喜,交代肖卓然,要把医院的领导重担挑上去。分工的时候,还特意强调,肖卓然有文化懂业务,又在朝鲜战场上受过锻炼,表现很好,是栋梁之材,要放手使用。
以后肖卓然才听程先觉说,在他们离开709医院这两年里,丁范生同政委于建国闹得不可开交。丁范生坚持白手起家,美其名曰为国家分忧,医院的业务基本上还是战争年代那一套。丁范生脑子一热,就要往外派一个医疗队;脑子一热,就把上面分配的医疗设备指标让给了地方医院。于建国争夺医院的领导权,坚持党总支书记有最后的拍板权。丁范生不吃那一套,私下里说,有些同志不懂业务,还要到处插手。什么最后拍板权,乱弹琴!我是一院之长,在709医院,我说了算!话传到于建国耳朵里,于建国自然很恼火,放出话来,什么不懂业务,谁懂业务?他那两下子,挥挥大刀片子还凑合,搞医院整个一窍不通,来当医院院长纯粹是乱点鸳鸯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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