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卓然背着手说,何必!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做事向来敢作敢当,从不掖掖藏藏。他既然知道了,我就开诚布公地把我的想法和盘托出。
程先觉说,人怕当面,事怕当时。万一他一时不能接受,发作起来了,彼此都不好下台。
肖卓然挥挥手说,多虑!你把丁院长看成什么人了?丁院长是老革命,老革命是有觉悟的,也是有胸怀的。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完,拨开程先觉,撩起长腿,走到丁范生的病房前,连门也没敲,不由分说就推开了。
丁范生正在听张宗辉叽叽咕咕,见肖卓然突然出现,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肖卓然,半天才回过神来,冷笑一声说,肖副院长,你日理万机,还有工夫来看我这么个老弱病残?
肖卓然站定,两只手叠在肚子上,话是对丁范生说的,眼睛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宗辉。肖卓然说,我是来向丁院长汇报的。我估计在我还没有通过组织程序正式汇报之前,已经有人把上午的院务会决议向丁院长打小报告了。
丁范生说,胡说,你肖卓然是什么意思?我是个住院的人,难道同志们来探视一个病人,也是打小报告?
肖卓然说,要不,我在外面等一会儿,等张宗辉同志探视完毕,我再进来?
张宗辉面红耳赤,马上站起来说,不,不不,肖副院长,丁院长,你们谈工作吧,我先走了。
张宗辉出门之后,丁范生说,肖副院长,今天你是不速之客啊,门都不敲一下就闯进来,这不是你们知识分子的礼节啊!
肖卓然说,那我退回去敲门,等丁院长允许之后再进来。
说着,就要出门。
丁范生说,扯淡!我这个大老粗,没有那么多臭讲究!坐下,说,来找我要说什么事?
肖卓然坐下,又招呼程先觉坐下,然后淡淡一笑说,我有理由相信,我要说的话,其实丁院长已经知道了。
丁范生靠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肖卓然,看了一会儿才说,笑话!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说什么,我怎么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肖卓然说,那好,我就正式向你汇报一遍。然后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尤其是上午通过的三点决议,陈述得十分详细。他本以为丁范生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丁范生如此平静。丁范生说,你的意思是,以后本院就没有采购的权力了?
肖卓然说,有,但不能靠个人大笔一挥就决定了,必须通过鉴定和定价。
丁范生说,那谁来最后决定?肖卓然说,制度一旦建立,我们领导干部就可以腾出手来,放手靠制度约束。
丁范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肖副院长,你是不是认为在买药这个问题上,我丁范生有贪污行为?
肖卓然说,丁院长,要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丁范生脸一黑说,你是什么意思,未必你真的认为我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
肖卓然说,我说真话,我绝对不认为丁院长在收购马富金药材和使用马富金方面有私人利益。但是,这仅仅是指今天以前。我相信丁院长今天能够保持一个共产党员的觉悟,不等于我相信丁院长明天仍然能够保持;我相信丁院长在这件事情上大公无私,不等于相信丁院长在那件事情上大公无私。
丁范生说,哦,你还是不相信我这个老革命,那你相信谁?
肖卓然说,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只相信制度。我们不能让个人的权力太大,谁也不要去争那个最后的拍板权。我们共产党人也是人,是人不是神,我们不可能永远那么明白,永远那么纯洁。用制度管人,而不是用人管制度,这也是对我们大家包括对你这样九死一生的老革命的保护。
丁范生突然发作,一拍床沿说,岂有此理!你肖卓然太过分了,你想造反吗,你想夺权吗?门都没有。你野心太大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什么是制度管人?花言巧语,兵不血刃,抢班夺权!不行,我要出院,我不能再住下去了,我要回至I」我的办公室,今天晚上就召开总支会议!
说着,他当真从病床上跳下来,手舞足蹈地喝令程先觉,还愣着干什么,帮我收拾东西,我现在就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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