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那个时候起,这四个人就似乎有了某种关联,“四条蚂蚱”的名气也越来越大,那条维系着他们的绳索,就是舒南城所展望的民族医药事业。但毕竟人各有志,国家多事之秋,江山板荡之际,各有各的理想信念,精诚团结已不再可能。那条绳索,已在风雨中抖动摇摆,很难再把这“四条蚂蚱”拴在一起了。在郑霍山和肖卓然同住的宿舍里,汪亦适没有见到肖卓然。让汪亦适始料不及的是,政训处的行动组长李开基也在郑霍山的宿舍,正在劝说郑霍山收拾细软跟随政训处一起转移。两个人正在争论什么,见汪亦适进来,李开基说,正好,现在国难当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汪亦适你也是宋校长器重的学生,赶快收拾行装,我派人护送你们出城,到江南去。汪亦适吃了一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知怎么回答。
郑霍山说,老李你说实话,宋校长是不是已经出城了?李开基说,当然,宋校长是国军医科学校的校长,也是敌人,他不走,难道留给共产党去杀不成?汪亦适暗自琢磨,李开基的话不一定可信。因为前两天就有传说,说宋雨曾校长表示,他不会去江南,不当校长更好,他要留在皖西城,不参与战争,不参与政治,干干净净地当一个医生。汪亦适说,李组长,我们现在不能出城。李开基瞪着眼睛问,为什么?难道你想投降?汪亦适说,你凭什么说我想投降?晚上你们政训处不还在紧急会上呼吁我们大家有枪拿枪,没枪背起药箱,誓与皖西城共存亡吗?我要留在医科学校,血战到底。郑霍山,你说是吧?郑霍山说,我可不想血战到底。我是个学医的,我去血战,还不够添乱的呢。我得去找宋校长。汪亦适问,你知道宋校长在哪里吗?郑霍山说,李组长刚才说了,宋校长出城了,恐怕已经到江南了。
汪亦适当然不信。昨天程先觉跟他讲,宋校长因为不满国民党的腐败无能,一直不愿意加入国民党。鉴于他在医学界的威望,才让他出任医科学校的校长,还给他临时授了个少将军衔,但是宋校长几乎没有穿过那身军装。如今皖西城危在旦夕,国民党军统组织已经下手了,部署医科学校内部的特务组织,具体说来就是政训处,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宋校长带走,实在带不走,就采取非常手段。郑霍山是宋校长多次点名褒奖的学生,平时经常出入宋校长的家门,有人甚至说,宋校长很有可能要招郑霍山做女婿。郑霍山同宋校长情同父子,他去追随宋校长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当着李开基的面,汪亦适不敢说三道四,只是说,我听说宋校长还在皖西城,霍山兄你要是决心跟着宋校长,就不要轻易离开皖西城。
李开基有些恼火,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厉声喝道,汪亦适,你不要妖言惑众,你怎么知道宋校长还在皖西城?只有###才造谣宋校长在皖西城,你难道想策应,破坏国军战略撤退的计划?汪亦适说,我不知道国军的战略撤退计划是什么,但是我不相信宋校长已经离开了皖西城。你说宋校长离开了皖西城,你有什么证据?李开基说,汪亦适,你是党国军校的学生,你应该忠于党国。如今党国有难,你我应该同舟共济。你是一个技术人才,跟着国军撤退,才有你的用武之地。如果你产生叛逆之心,即使收留了你,也不会有你的好日子过。汪亦适说,霍山兄,你是什么态度?
郑霍山说,我要首先找到宋校长,我跟宋校长走。李开基说,那你们就赶快准备,宋校长已经……李开基正说着,停住了话头。政训处的于副官出现在门口,向李开基递了一个眼色。李开基连忙说,你们听着,赶快准备,若有叛逆之心,别怪我不够朋友!说完,拍了拍腰里的手枪,出门去了。
见李开基出门,汪亦适压低声音对郑霍山说,霍山兄,看出来了吧,政训处这帮人,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不要抱有幻想了,赶紧拿主意吧。郑霍山说,拿什么主意,我怎么知道你的主意就是好主意?汪亦适说,舒云舒是共产党的人,她给我写了信,要我们到风雨桥头参加起义。眼看天下已经是他们的了,你我何必还在李开基他们的手下卑躬屈膝?郑霍山说,你是说舒云舒给你写了情书?汪亦适说,不是情书,看那口气,是公开信。没准你也收到了是不是?郑霍山没有正面回答,冷笑一声说,亦适兄,我看你是不要脑袋要美人!我们为什么要听舒云舒的,她又没答应给我当情人。汪亦适说,弃暗投明,乃明智之举。郑霍山阴阳怪气地看着汪亦适,突然笑了说,亦适兄,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赤党。但是我跟你明说了,投奔共产党,我是坚决不会干的。汪亦适惊问,为什么?郑霍山说,我是国军医官,是共产党的敌人。我在国军里是中尉见习医官,我到共军里面什么也不是。汪亦适说,霍山兄你糊涂,什么共军、国军?你我都是学医的,都有一技之长,只要能为老百姓做事,就有饭吃。难道你忘记了宋校长的话,做人之道,以技为长。我们千万不要参与党争、政见之争。郑霍山翻着眼皮说,那你让我投奔共军,难道不是参与党争?你少费口舌,趁李开基不在这里,赶快滚蛋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若干年后倘若相遇,我们还是同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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