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涵料定文泽远会对俞真盘问一番,譬如读什么书啊,假期做哪些事啊,令尊大人在哪里高就啊,虽然赵无妨肯定已经通知俞真有了准备,但文泽远是何等人物?几个问答一对照,必然就能发现破绽,光她的口音和她同桂家的关系一项,文泽远就能算计个子丑寅卯。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文泽远不仅对两位姑娘十分客气,并且还一反在团部说话时的风格,对桂兰亭说:“孩子们都是读书人,不要让她们沾上我们这些老朽的酒气腐气,既然她们不习惯,就下去早点安歇吧。她们在场,我们这些老头子也不好撒野啊。”
俞真得令喜出望外,拉着桂景致,向文泽远道了一声谢,便款款离席。
陈墨涵更是云遮雾罩了,实在摸不透文泽远这个老狐狸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这个晚上文泽远兴致极高,似乎别无贵干,就是冲着桂家茶桂家酒来的,放量豪饮,同乌龙集几个泥腿子贵族谈古论今,妙语连珠,喝得酣畅淋漓。
直到筵席结束,陈墨涵护送文泽远返回舒霍埠的路上,文泽远才带着三分醉意对陈墨涵说:“令兄是文某的至交,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你的选择我知道,我看这个女子不错。”
陈墨涵装疯卖傻,说:“啊,是啊,长官说不错,那就错不了。”
文泽远打着幸福的酒嗝,又说:“有些事啊,当断得断,不断反为其乱。老弟,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你说一声,大哥我鼎力相助。”
这话就费猜详了。乍听起来指的是男女私事,细嚼起来又不尽然,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弦外之音别人可以浑然无觉,陈墨涵却听得心惊肉跳。他基本上已经证实了,他的行动已经为文泽远所掌握,同时也还可以证实,文泽远暂时还没有加害他的意思。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眼下还是个谜。
一
江淮野战军八纵二旅旅长梁必达手擎一柄巨型胶杆牙刷,先外后内,深入浅出,左右交替,上下反复,并伴以呀呀呀嗨嗨嗨的吼声,横刮竖掏,把清晨起床后的这道程序鼓捣得轰轰烈烈。
睡前洗脚,饭前洗手,起床刷牙,这是梁必达在陈埠县当大队长的时候,由东方闻音交代他的警卫员黄得虎和马小树强制他养成的习惯。
原先的梁必达爱吸自制的大烟卷子,有时候也抱着房东的水烟袋咕噜几口。后来朱预道从洛安州里给他弄来了洋人造的“炮台”牌,就开始吸起了纸烟。纸烟味道是淡了一点,但是夹上纸烟的作派就雅致了许多。
自从当了分区司令员,尤其是感觉上跟东方闻音朦朦胧胧地有了那种关系,梁必达就更加注重形象仪表了,军装尽量要穿新的,尺寸要得体,不合适的就下放给朱预道或者曲向乾、陶三河。朱预道等人有了新军装,倘若被梁必达相中,那就毫不客气,巧取豪夺还不许反抗。
有一回,曲向乾的老婆、分区的粮秣科长洪英用缴获的“皇协军”军装给曲向乾改制了一件八路军军服,让梁必达看见了,二话不说,就命令曲向乾脱掉。
曲向乾起先还以为司令员是讨厌汉奸,不让用“皇协军”的东西改头换面,岂料脱掉之后,司令员倒自己比划上了,穿在身上,还照了镜子,感觉很合适,嘿嘿一笑,对。曲向乾说:“好,这件归我了。我牙大,你嘴歪,原先咱俩都是丑男人。现在我的大牙没有了,你的嘴还是歪的,你穿那么光亮干什么?”
曲歪嘴同志——当时的独立团副团长曲向乾一肚子不痛快,说:“司令员你狗日的也太霸道了,我就不能有一点好东西?有什么你抢什么。”
梁必达大眼一瞪:“屁话!我抢你什么好东西了,你老婆我抢了吗?妈的老子都当分区的司令员了,还是光棍一条,你狗日的倒好,先下手为强,把我的粮草官搬到了你那张破竹笆床上。不是看你打过几次好仗,我就不批你的结婚报告,就眼看着洪英肚皮提前大了,老子再收拾你。老子没收拾你,你还不以实际行动感恩?”
曲歪嘴同志说:“你要是喜欢,可以命令洪英再给你改一件嘛。这件是老婆照着我的身子改的,我穿得好好的,你何必硬是从我身上剥下来?”
梁必达坚定不移地说:“不行,我就要这一件。我是司令员,你没有道理比我穿得排场。”义说:“你说是照你的身子改的,我却看像是照着我的身了改的,小信你回去问你老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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