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石说,不行,我不能连你的面都没有见到就离开,我有话要跟你讲。
袁春梅说,情况紧急,你赶快说吧。
陈秋石却说不出口了,扭扭捏捏憋了半晌才说,春梅,这一别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袁春梅明白了,不动声色地看着陈秋石,看了一会儿才说,秋石兄,你不要想多了。我们是革命同志,在武装斗争形势十分严峻的时刻,我们不能缠绵于小资产阶级情调。你马上就要投身到武装斗争的第一线,你一定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违反组织纪律。
陈秋石说,你会到川陕根据地吗?
袁春梅说,傻话,我现在怎么能肯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离开南湖,回到组织的怀抱。到那时候,即使我们天各一方,我们也一定会为同一个信仰和同一个目标战斗。
十
蔡菊花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叫黄寒梅,这也是陈本茂在最后的关头交代的。陈本茂知道自己老两口大限将至,土匪一旦打家劫舍,都讲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活着的人必须隐姓埋名。
黄寒梅带着陈九川在东河口落了下来。
安顿之后才知道,那个被人称为郑大先生的郑秉杰,是东河口公立小学的校长,也是方圆数里家喻户晓的大善人。去年冬天在年后返乡的路上遇到一个投河寻死的女子,郑秉杰让用人停下牛车,将女子救下并带到东河口,反复盘问才知道,这女子名叫江碧云,原来是被泸州人贩子卖到霍州充作窑姐的学生。郑秉杰见她读过书,便把她接纳为小学临时教员。岂料这事风风雨雨传到太太的耳朵里,太太便专程赶到东河口问个究竟。偏偏这女子有几分姿色,刚刚死里逃生,还有几分病态,楚楚动人。太太疑惑郑秉杰以乡村教育为名,行寻花问柳之实,大闹一场,非要郑秉杰辞退那女子不可。郑秉杰深感难堪,一再解释,太太不听,索性在东河口小学的大门前挂了一根绳子,扬言要上吊,搞得全镇上的人都来看热闹。郑秉杰下不了台,只好假意辞退了那个女子。
谁知这件事情还没有平息,又来了一个拖着油瓶的黄寒梅,这就难免镇上有些议论了。
好在黄寒梅长相不雅,再加上还带着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确实是个落难之人,因此议论了几天,也就很少有人说三道四了。
郑秉杰替黄寒梅在东河口谋的差事说起来有点不像话,是在一家豆腐坊里干粗活,本来说好的只是摇浆,但是豆腐坊老板桂得安很会节省劳力,推磨的活计也让黄寒梅干。
黄寒梅人在他乡,举目无亲,有个安身的地方,有口饭吃,也就心满意足了,并不计较活轻活重。倒是郑秉杰有一次来豆腐坊,看见黄寒梅居然在推磨,很生气,当即就找桂得安理论说,这个女子是我挽留下来的,说好了摇浆,怎么能让一个妇道人家推磨呢?
桂得安不紧不慢地说,这么个丑女人,不推磨她能干什么?
郑秉杰恼火地说,这是什么话!难道干什么活还要以长相论吗?这是驴干的活啊!
桂得安说,这是驴干的活不错,可是我问过黄氏,她并没有说不愿意推磨。她要是不愿意推磨,也可以另谋高就。
郑秉杰不跟桂得安一般见识,找到黄寒梅说,大姐,你收拾东西跟我走,我再也不能让你在这里当牛做马了。
黄寒梅却说,郑大先生,您的恩情我领了,可是我不能走。我在这里推磨不要紧,我能推得动,东家待我不薄,管吃管住,一天一块铜钱,一年能攒六块洋钱,三年十八块,孩子就能到你的学堂念书了。
郑秉杰说,什么管吃管住?吃的是豆腐渣,住的是驴棚。他们这些土豪劣绅简直是把人当牲口,早晚有一天会得报应的。你跟我走吧,到学校去当厨子也行。凭你这身力气,劳动吃饭,饿不死。
横说竖说,黄寒梅就是不走,坚持在豆腐坊里推磨。
黄寒梅不离开自有她自己的打算。一来她知道郑大先生的太太是个醋坛子,她既不能给郑大先生添累赘,也不想给自己泼脏水。二来,她的心眼儿并不少,在豆腐坊里,桂得安和大师傅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她在暗中琢磨做豆腐呢。一旦东西学到手了,她琢磨自己也开一个豆腐坊。
郑秉杰见黄寒梅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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