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完毕,郑秉杰亲自赶到刘斯武的住处客套说,因为西华山庄是民族士绅的私产,受统一战线政策保护,虽然庄主远涉西南,该庄园可以由抗日政府暂用,但是上级指示,只能使用附属建筑,正房不许轻易使用。如此一来,就委屈刘长官了。
刘斯武依然满脸堆笑,抱拳作揖说,国难当头,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很好了。郑团长不必客气。你我虽有国共之分,皆为抗日军人,覆巢之下,同为危卵,唇齿相依,同舟共济,以后就不要分彼此了。
郑秉杰说,我部多为工农分子,大多没有进过学堂,刘长官此来,倘若按国军标准筛选,势必多数淘汰,所以还望刘长官设身处地,循序渐进,助我一臂之力。
刘斯武说,郑团长过谦了,贵部成员虽然多数出身农工,但是诚如领袖所言,天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焦土抗战,人人有责,更何况贵军坚持抗战数年,就是石头,也炼成了钢铁。这些年贵军转战江淮山岳丛林,战绩累累,有目共睹。兄弟此来,无非是因势利导,总结贵军经验,形成系统战术理论,更上一层楼而已。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花团锦簇,郑秉杰顿时感到很受用。谁不爱听恭维话呢?
当天中午,独立团罄其所有,在西华山庄设宴为刘斯武接风,席间国共两军头面长官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开训之前,刘斯武也搞了一个入学测试,但测试的不是文化程度,而是实战能力。在西华山庄东北的大坝子上修整了一个演兵场,让三团准备受训的连排干部各尽所能各显神通,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演示。
这一下就热闹了。只要不搞文化测试,这些泥腿子就成了各路神仙,有的表演刺杀,有的表演射击。刘锁柱自然是表演摔手榴弹,这伙计能用十二种姿势扔手榴弹,正手能扔七十五步,反手倒着扔也能扔三十多步,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演示完了,刘斯武把刘锁柱叫到考评台前,笑呵呵地问,为什么要倒着往背后扔呢?
刘锁柱立正回答,报告长官,打仗的时候,有时候受地形限制,我得掩护自己,抽个冷子,我反手扔能够出其不意。
刘斯武说,哈哈,很好,很好。谁说没有文化不能打仗?跟鬼子打仗,不需要有多少文化,关键需要点子。文化不是点子,点子却是文化。又对郑秉杰说,难怪贵军打仗鬼斧神工,这些干部,都很有创造力啊!
郑秉杰说,创造力谈不上,但是实践出真知,打仗打多了,确实摸索出一些道道。
轮到陈九川上场的时候,郑秉杰介绍说这小子是我们的少年英雄,飞毛腿连连长,还是个神枪手,奔跑中射击,十发九中。
刘斯武的兴趣更浓了,略一沉吟,叫过一个教官,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教官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准备妥帖,即让陈九川表演。陈九川表演的是武装奔袭,三百米的盘山小路,跑三圈回来,案子上的香烛不能熄灭。
陈九川的装束由国军教官亲自监督,全身披挂着手提机枪、驳壳枪、手榴弹、大刀、水罐等等。脚下是一双草鞋。
此时正值初冬,陈九川穿着单薄的粗布军衣,却是满头大汗。一声令下,陈九川纵身一跃,坝子上闪过一道黑影,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不久山坡的林子里传来大刀的劈砍声,顷刻之间又传来枪声,渐渐地声音远去,俄尔复现,陈九川完成了第一圈,在坝子上亮相,紧接着又消失在丛林里,十分钟后山下传来爆炸声。
三圈过后,当陈九川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这个刚刚还精神抖擞的半大橛子,已经衣衫褴褛,胳膊上的破布像被炮火撕烂的旗帜一样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脸上和胸前有几处明显的血痕。
刘斯武挥挥手让陈九川走近,长时间不动声色,然后问执行教官,情况怎么样?
教官回答,设置的战术动作均出色完成,敌情均以处置,射击三次,目标被击中。大刀劈砍假设敌,一刀致命。三颗手榴弹准确投入小路东侧碉堡,将其摧毁。
刘斯武侧过脑袋,看看身旁的郑秉杰,郑秉杰微笑,脸上露出矜持的得意。两个人一起去看香烛,香烛还剩下三分之一,青烟袅袅。
刘斯武说,陈九川,我且问你,奔袭途中,除了敌情以外,你还看见了什么?
陈九川胸脯一挺回答,奔袭第一圈,在第七十六步处看见一块木牌,写着淮上州三个字,第二圈中间看见树上挂着一只日军靴子,第三圈快要结束的时候,看见路上有一处新土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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