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川说,会逃跑,因为他措手不及。
陈秋石又问,好,就算是逃跑,可是他会选择哪个方向逃?
陈九川很有把握地说,沿来路逃跑。
陈秋石把石子一扔,站了起来说,猪脑子,你有什么根据说他会沿来路逃跑?我跟你说,一旦你的前期设想成立,战斗打响后,他会迅速收拢,调整战斗队形,占领左侧松林高地。此时你的磨盘山阵地能够有效杀伤敌人的只有两个阵地,而其余阵地全在射程之外。我们再设想第二种情况,那就是在西黄集打伏击,你的有效阵地还是两个。在这个地形上打伏击,无论如何都不能采取一线分散配置,这是一个太极型伏击地形,知道什么叫太极吗,就是这个。
陈秋石说着,又弯下腰去,在地图上画了一个S。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马建科说,旅长太神了,这可不就是一个太极吗?不管从东开始还是从西开始,你的六个阵地可以拐两个弯,既能保证发挥所有的火力,又确保不被反伏击,游刃有余。
陈秋石说,陈九川,我再跟你说一遍,打仗是一门艺术,作为一个指挥员,你的部队只要还有一个战斗员活着,你就要履行指挥职责。指挥员应该是最后一个阵亡的,否则就是失职!
陈九川的脸憋得发黑,蹲在地上,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
七
淮上独立旅留在执行小组的除了袁春梅接任首席代表,还有作战处二科科长冯知良和梁楚韵。
陈秋石等人离开之后,袁春梅把包括特务营二连连长赵忠东和排长毕得胜在内的所有干部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很严肃的会,要求单人不外出,不会客,不去舞厅,不下馆子。
大家做得还不错。时间久了,问题就出来了。执行小组女同志有袁春梅和梁楚韵,出则同行,卧则同眠,而男同志只有冯知良一个。
这段时间,会晤的次数越来越少,争论的次数也就自然少下来了。隔三差五国军代表会派人过来接执行小组去吃饭。郭得树说,事要谈,架要吵,饭也要吃。吃饭之后或打牌,或跳舞。新编第七师在楚城路搞了个军官俱乐部,常常灯火通明。
袁春梅厌恶跳舞,但是梁楚韵愿意跳舞,她原本在火线剧社的时候就跳过舞,再说国军军官俱乐部什么人都有,了解点情况,探讨一下时局,都有方便之处,加上国军代表一个劲儿邀请,袁春梅也不好太驳人家的面子。开始是硬着头皮跳,跳了几次,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初在南湖黄埔分校的时候,她还是预备舞后呢。按袁春梅的逻辑,国民党的舞,不跳白不跳。
执行小组国军方面,有两个女军官,都是中尉,一个担任书记员,一个担任资料员。书记员名叫王瑶,资料员叫王梧桐,王瑶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美女,身材高挑匀称,面皮白里透红,举止温文尔雅,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王梧桐偏黑,身材也略显低了一点,微胖。大约是因为脸黑的缘故,王梧桐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流转得也很活泛,反而给人一种亲近感。
冯知良是个中学生,知识渊博且一表人才,很快就学会了交际舞,而且跳得炉火纯青。跟王瑶跳舞的时候,跳慢三和华尔兹,跟王梧桐跳舞的时候,跳快四和探戈,差不多跳出个舞蹈王子来。
袁春梅不仅没有警觉,还有点得意,以为她的手下出了个交际舞高手,说明新四军不是土包子,洋的照样拿手。
没想到就出了问题。交际舞这东西确实像个磁场。手拉着手,胸贴着胸,跳了几天之后冯知良和王梧桐就擦出火花了,再会晤谈判的时候,冯知良老是走神,目光游弋,偶尔同对面的王梧桐对视一眼,惊鸿一瞥,什么都有了。
白天会晤的时候,王梧桐塞了一张纸条给他,约他晚上看月亮,就在饭庄的怡园里面。那天是农历四月十五。
当天晚上,是淮上名流马苔青请执行小组吃饭,临上车的时候,冯知良突然推说腹痛,袁春梅没有起疑,她知道冯知良确实有胃病,交代好好休息,然后就上车走了。
袁春梅走后,冯知良没有回营地小院,眼看载着袁春梅等人的车子出了大门,他才掉转方向,上了饭庄大院的一条小路。他前几天到过怡园,王梧桐和王瑶就住在这里。他知道,这几天王瑶白天在皋城大饭店上班,晚上回师部,据说是加班整理会谈纪要。怡园里除了警卫,就只有一个女佣,王梧桐在这个时候约他到怡园,恐怕要发生点什么事情。他能想象出来那是什么事情,那既是他恐惧,又是他渴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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