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得法说,“给刘界河政委的那封信是郭靖海写的,刘界河找王铁山谈话,王铁山把责任都推给严师长一个人了。”
严泽光清醒了,断断续续地说,“不要搞‘我认为’,不要搞‘没准’。”
石得法说,“不是我认为,也不是没准,而肯定是。”
严泽光说,“证据?”
石得法说,“郭靖海就是证据。不信你把郭靖海叫来一问,他自己都会承认。”
王雅歌说,“他们唱双簧有什么意义,王铁山当师长已经铁板钉钉了,那封信对王铁山一点好处都没有。”
严泽光说,“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石得法说,“我已经离休了。”
王雅歌说,“不要忘了,副师职待遇。这个副师职待遇是王铁山同志给你呼吁的。”
石得法说,“还有一个处分,这个处分也是王铁山同志给我搞来的。”
严泽光说,“走吧,我累了。”
石得法说,“严师长你一定要挺住,不然我们‘严支队’就被他们‘王支队’一网打尽了。”
严泽光睁开了眼睛,逼视着石得法,轻轻地吐了两个字,“出去!”
后来郭靖海果然来了。
听说郭靖海来了,严泽光说,“不见。”然后就睡着了。
郭靖海说,“严师长,那封信不是我写的。不是我不想写,因为我根本就不了解那件事情的内幕,我要是知道,也许会写的。但我没写。”
严泽光睁开了眼睛,向郭靖海伸出手,把郭靖海的手拉在自己的胸前,又推了出去。
郭靖海说,“你让我扪心自问?我扪心自问我是讲良心的。我没有写,尽管这种事情像我干的,但我不会写信,我要是知道真相,即使写信,我也会署名的,我绝不会写匿名信。”
王雅歌在一旁说,“老郭,那你说说,那封信是谁写的?”
郭靖海说,“天地良心,我不知道。我知道了就不会隐瞒。”
严泽光的最后时光,家里人开始轮流值班。
有一次上午是王雅歌值班,郭靖海和石得法一前一后地进来,谁也不看谁,不说话,但也不走。只是向王雅歌点头致意,然后就一边一个坐在严泽光病床的两边。
他们都在等严泽光说话,但严泽光不说。严泽光斜靠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空气。
沈大夫来了,在严泽光的病床前站了很久,还把了脉,临走的时候跟王雅歌说,“时间能够医治一切,时间也能够腐蚀一切。”
王雅歌说,“老严个性太强,自尊心太强,虚荣心也太强。那个将军梦把他害了。”
沈大夫说,“一个人一辈子能做多少事情?看起来轰轰烈烈,其实放在生命的长河里,微不足道,放在历史的长河里,更是微不足道。所以,一颗平常心就是最好的保健药。”
这时候严泽光的喉咙里传出一声低鸣,嘴巴嘟嘟嚷嚷起来。
王雅歌侧耳听了一会儿,向沈大夫苦笑了一下。沈大夫问,“他说什么?”
王雅歌说,“他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严泽光嘴巴又动了动。
王雅歌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严泽光是,王铁山也是,一捅就破。”
然后严泽光的嘴巴就不停了,一直动了下去,王雅歌就一直翻译下去。
“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要让部队经风雨见世面,不能养温室的花朵。”
“战争结束了,但是战斗没有结束,双榆树高地(135)战斗没有结束。”
“无欲则刚,有屁就放。”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郭靖海拿起笔来刷刷地记,石得法瞪着郭靖海说,“你记什么?是谁安排你来当特务的?”
郭靖海说,“莫名其妙,谁是特务?我要把严师长的思想火花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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