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丽文说,“不,我不能。”
严泽光说,“一年。”
严丽文摇头。
严泽光说,“求求你了我的孩子,爸爸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王铁山什么都有了,你不要再喊他爹爹了。答应爸爸,半年,不,三个月。答应爸爸,爸爸死后三个月,热泪只为爸爸而流,不喊爹爹。”
严泽光说着,喘了起来,喘着抓住严丽文的手喘道,“答应爸……爸。”
严丽文哽咽着,终于点了点头。
6
沈东阳第五次值班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大约九点钟左右,来了一个女人。女人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径直走到严泽光的病房门口,迟疑了一下,沈东阳立即就认出来了,就是她,就是那个穿着白色西裙的女人,在千佛寺上他曾经远距离地看见过她,她和严泽光并排行走,步子很优雅。近距离地看,她不年轻了,至少五十出头了,也许更老一点。清瘦,目光忧郁。额头上几乎没有皱纹,却有隐隐的青色血管衬托着白皙的皮肤。
四目相对,沈东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女人,站起身来礼貌地点点头说,请坐。
女人的目光从沈东阳的脸上移开,落在严泽光的脸上产问,“他还好吗?”
沈东阳说,“不太好。”
“我很好,扶我坐起来!”
沈东阳吃了一惊,他看见严泽光的眼睛前所未有地睁开了,目光炯炯。
沈东阳赶紧过去把严泽光扶起来。安顿严泽光靠好,然后默默地退出病房。
严泽光说,“警戒!”
女人说,“没关系,你用不着回避,我们是战友,没有秘密。”
严泽光说,“不,你是我的初恋,没有秘密就是秘密。展开警戒,不得远离!”
沈东阳把门虚掩了一下,就在门外高度警觉地守卫。他琢磨假若岳母此刻突然出现,他该用什么样的战术应对。
屋里传来了说话声,是严泽光的声音:“我完蛋了。”
女人说,“你不会完蛋,你只是累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严泽光说,“是大脑出了问题,还是心脏出了问题?”
女人说,“哪里都会出问题的,哪里的问题都会解决的。”
严泽光说,“大脑是用来装智慧的,心脏是用来装情感的。是大脑出了问题,还是心脏出了问题?”
女人说,“感情和智慧都没有问题。你需要休息。”
严泽光说,“不许你去见王铁山,这个愚蠢的家伙把什么都搞砸了。”
女人说,“我们都不年轻了,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们不能再当孩子了。”
严泽光说,“哨兵!”
沈东阳赶紧进来。
严泽光说,“记录!”
沈东阳展开笔和纸。严泽光说,“第一,不许我的女人去见王铁山。第二,不许我的女儿喊王铁山爹爹。第三,不许王铁山参加我的追悼会。第四,不许王铁山张牙舞爪。第五,不许王铁山喝我的茅台。第六,不许王铁山改变我的计划,括号,重复!”
沈东阳重复,“括号。”
严泽光说,“不许离开二号高地(137),不许到达七号地段。括号完。重复。”
沈东阳重复。
女人说,“你心事太重了。你是累的。”
严泽光说,“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即将奔赴新的战斗岗位,全体起立,集合!”
7
最后的消息终于传过来了,因为严泽光和王铁山的情况特殊,军区司令员张永麟和陈政委将二人的档案都调了过去。张永麟司令员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是兵团司令部的作战部长,非常熟悉双榆树高地(137)战斗。看完档案,张永麟对陈政委说,“双榆树战斗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在实现我军机动的战略意图上,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使敌人的一个师在皇甫地区徘徊了三天,这三天给两个师的战略转移争取到了时间。这两个同志都是功臣,大功臣。但王铁山同志记大功一次,更高一筹。我看可以考虑仍然维持原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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