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严泽光还没有到家,石得法就跟着屁股追上来了。石得法说,“营长,这叫什么事儿。我也是解放战争参加革命的,打双榆树的时候,我是副连长,突击队长。可是他郭靖海呢,排长还是代理的,凭什么他也授中尉衔?”
严泽光说,“他不也是副连长了吗?好像正在代理指导员啊。”
石得法更来气了,说,“他妈的,老子打江山,他们坐天下。一个双榆树战斗,把我们一营的干部搞得人仰马翻。营长你不能就这么忍着。”
严泽光说,“不忍着怎么着?你们就知道背后嚷嚷。你作为一个突击队长,最靠前的,可是敌情变化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及时向我提供情况?”
石得法说,“我不是在听你的指挥吗?我怎么知道那股敌人是从哪里来的?”
严泽光把眼珠子一瞪吼道,“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石得法说,“王铁山他为什么擅自离开二号高地(22)?我认为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二号高地(22)上。没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次战斗了,不甘心当配角,利用敌情变化的机会,强攻占领主峰,让我们有苦说不出。”
严泽光说,“你石得法不长脑子,你把王铁山看成是什么了,你以为王铁山是诸葛亮吗,是严泽光吗?他王铁山没有那个灵活机动的能力。他是碰巧了。”
石得法说,“我认为我们可以从战术的角度,没准可以从全局的角度,揭露王铁山贪功自动、置一营于危险境地的错误行为。”
严泽光说,“那好啊,你可以去好好地分析一下双榆树战斗的前前后后,我不反对你拿出一个有充分说服力的材料。不过我警告你,再也不能搞‘我认为’、‘没准’之类的东西了。你的所有问题就在于‘我认为’、‘没准’。本来在部队没有回撤之前,是有机会进行战场考察,弄个水落石出的。可是就由于你的‘我认为’、‘没准’,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含含糊糊,这才让工作组下了决心做了那么一个结论。你看人家郭靖海,还搞了一个战术变化图,时间、地点、兵力,全都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言之凿凿。如果我是工作组,我也会倾向于郭靖海的证明。”
石得法愣住了,傻傻地看着严泽光说,“那,那也不能因为郭靖海有文化,会瞎编,就听他一面之辞吧?”
严泽光说,“你认为郭靖海全是瞎编吗?我告诉你,他也是一线分队的排长!这个人要是跟你调个个儿,在我手下,双榆树战斗就不是今天这个结论,老子也不会弄这个鸟大尉!好好反思你的问题,再也不要‘我认为’、‘没准’了!”
石得法嘟嘟嚷嚷地说,“一步之差,步步差!营长我把话说在这里,这次授衔只是开了个头。往后,二营什么都要压过我们一营一头。没准王铁山当团长了,你还在当营长。”
严泽光说,“那没办法,老子认了。”
石得法说,“营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不能这么憋着,我们要战斗!”
严泽光说,“战斗?跟谁战斗?跟王铁山?第一,王铁山小小的,不值得战斗;第二,王铁山不是帝国主义,你不能跟他战斗。”
石得法说,“这个卵子双榆树,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我就不信没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严泽光说,“好啦好啦,石得法同志,记住我一句话,忍辱负重,忍得了辱,才能负得了重。”
石得法眨巴眨巴眼睛说,“我明白了营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严泽光一拍桌子说,“你向谁报仇,你把谁当敌人啦?”
石得法又糊涂了,愁眉苦脸地看着严泽光,嘴唇蠕动着说,“难道,难道……”严泽光喝道,“猪脑子!”石得法悻悻地离开了,好长时间严泽光还没有从愤怒中解脱出来,这愤怒当然不仅仅是由石得法引起的,这是一股无名之火,不知发轫于何处,却全都积聚在今天。
严泽光独自把自己埋在藤椅上,突然起身,把那件佩戴大尉军衔的军装脱下了,挂在衣架上,突然下达命令,敬礼!拿起军装衣袖,嚓嚓,又喊了一声,用衣袖给自己敬了个礼。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徐贵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