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第二次见沈湾就是在相州市人民医院的妇科病房里,沈湾说他的睾蛋在朝鲜战场上被冻坏了,显然也是去检查生育问题的。
现在,王铁山第三次见到沈湾,沈湾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沈湾是在给特务连演练攻城攀登的过程中失足摔死的。说起来沈湾还是老革命,师范毕业生,抗战时期参军的,跟一团政委刘界河是同学。战争年代出生人死,那么艰苦都活下来了,到了和平时期,却在训练中摔死了,很可惜。上级给沈湾定性为革命烈士,这是二十七师从朝鲜战场回来之后产生的第一个烈士,所以追悼会相当隆重,连以上干部都参加了。王铁山第一次看见刘界河抹眼泪,就是在沈湾的追悼会上。
沈湾的追悼会开得很隆重,师长贾宏生在致悼词的时候泣不成声,历数沈湾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各个战争时期的贡献。贾宏生是真正的老革命,是一九三九年参加八路军的,后来搞阶段划分,他差点儿就成了红军,据说沈湾曾经救过贾宏生的命。
参加完沈湾的追悼会之后,回到团里,就开始搞安全教育,检查安全隐患。子弹一律统一保管,训练一律统一组织,动枪动炮次数减少,实弹射击批准权限升级。除了团里的巡逻队,连队站岗基本上背空枪,把干部们的手枪都收起来统一保管。
收枪的时候,严泽光非常恼火,找到刘界河说,“我觉得团里的做法有点不对劲。”
刘界河不紧不慢地反问,“哪里不对劲了?”
严泽光说,“也不能因为沈湾同志牺牲了,大家就全龟缩起来了。你没看师长致悼词的时候哭得后背都是一抖一抖的,说明沈湾同志的牺牲重于泰山。可是团里回来却一味地布置总结教训,检查安全。好像沈湾同志是个反面教材似的。沈湾同志不是烈士吗?”
刘界河反问,“难道你也想当烈士吗?”
严泽光说,“我不想当烈士,但是我们不能当没有枪的营长。”
刘界河说,“烈士是烈士,教训是教训,两码事。营长归营长,没枪归没枪,还是两码事。”
严泽光说,“你把我的枪都收了,我当个营长,屁股后面别个空枪套子,成何体统?”
刘界河说,“你要想背真枪,就去当巡逻队长。”
严泽光说,“一九五六年冬天我就是营长,现在已经是一九六三年了,我已经当了七年营长,你还想降我的级让我当连长?”
刘界河说,“你嫌进步慢吗?我们革命军人不讲职务高低,能上能下。你还真有打江山坐天下的思想啊?”
严泽光不吭气,心里想,唱高调谁不会。让我去当团首长,你来当这个营长你痛快吗?
刘界河又说,“你掰着指头算算,你进步已经不算慢了。你参军半年就是排长,一年半就是连长,三年半就是连长兼工作队队长。和平时期嘛,不打仗了你还老想升官?”
严泽光说,“我不是说要升官,我是说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沈湾同志牺牲了,你们团首长就让我们这些营长背空枪套子,难道我们是特务吗?连我们都不信任了,那你们信任谁?”
刘界河脸一沉说,“什么我们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变成我们你们的了。你看看我背的是什么?”刘界河说着把腰间的皮带解下来,递给严泽光。
严泽光傻眼了,刘界河的枪套里,满满当当塞着红绸子。
刘界河说,“他妈的,不打仗了,什么毛病都出来了。你们这些鸟人,只能打天下,就是不能坐江山!”
严泽光灰溜溜地说,“政委批评得对,我有错误,对于收枪思想上转不过弯。”
刘界河说,“行啦,也别假检讨了。你通知王铁山同志,今晚跟我去看一个人。”
严泽光问,“谁?”
刘界河说,“看来还得狠狠地学习保密规则。”
王铁山和严泽光都没有想到,刘界河要他们陪着去看望的,竟然是沈湾的遗孀,还让王铁山和严泽光分别买了一些红糖、肥皂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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