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在厨房里洗碗时,突然感到父母也许正在谈论他。他立刻凝神细听,父母在阳台那边飘来的声音隐隐约约,然而确实是在谈论他。他犹豫了一下后就走了过去,可是他们却在说另一个话题。而且他们所说的让他似懂非懂。他似乎感到他们的交谈很艰难,显然他们是为寻找那些让他莫名其妙、而他们却心领神会的语句在伤透脑筋。
他蓦然感到自己是作为一个障碍横在他们中间。
这时父亲问他:“洗完了?”
“没有。”他摇摇头。父亲不满地看着他。母亲这时与隔壁阳台上的人聊天了。他听到她问:“准备得差不多了吗?”
那边反问:“你们呢?”
母亲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别的话题。
然后他回到了厨房,他在洗碗时尽量轻一些。不一会他似乎又听到他们在谈论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开始响起来,声音里几次出现他的名字。随即他们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声音突然变小了。他将碗放进柜子,然后走到阳台上,在阳台另一角侧身靠上去。尽管这样,可他觉得自己似乎仍然横在他们中间。
显然他的重新出现使他们感到不满。因为父亲又在找碴了,父亲说:“你不要总是这样无所事事,你也该去读读书。”
于是他只得离开。回到房间坐下后,便拿起一本书来看。是什么书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上面有字。
父母在阳台上继续谈论什么,同时还轻轻笑了起来。他们笑得毫无顾忌。他感到坐立不安,迟疑了片刻后便拿着书走到阳台上。
这一次父亲没再说什么,但他和母亲都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他。尽管他不去看他们,但他也知道他们是怎样的目光。
他们这样默默无语地站了一会后,就离开阳台回到卧室。于是他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了。但他知道他们此刻仍在说些什么。然后黄昏来了,他就这样无精打采地望着那幢大楼。他心里渴望能听到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可他只能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图案。后来他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站在他们卧室的门口了。门紧闭着。他们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不停地说话,他们每隔很久才说一句,而且很模糊。他只听到“四月三日”这么一句是清晰的。然而他很难发现这话里面的意义。
门突然打开,父亲出现在面前,严肃又很不高兴地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看到母亲此刻正装着惊讶的样子看着自己。没错,母亲的惊讶是装出来的。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的话,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然后才走开。走开时听到卧室的门重又关上,父亲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什么。他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躺了下来。此刻四周一片昏黑,但他感到自己的眼睛闪闪发亮。户外的声音有远有近十分嘈杂,可来到他屋内时单调成嗡嗡声。
按照他昨晚想象的布置,今天他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八点半,然后再看到阳光穿越窗帘以后逗留在他挂在床栏的袜子上,他起床以后还将会听到敲门声。
在那台老式台钟敲响了十分孤单一声之前,他深陷于昏睡的旋涡里。尽管他昏昏长睡,可却清晰地听到那时屋外的各种响声,这些响声让他精疲力竭。这时那古旧的钟声敲响了。钟声就像黑暗里突然闪亮的灯光。于是他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大汗淋漓。然后他疲倦地支起身体,坐在床上,他感到轻松了不少。与此同时他朝那台钟看了一眼——八点半。随后他将身体往床栏上一靠,开始想些什么。他猛然一惊,再往那台钟望去,于是他确信自己是八点半醒来的。再看那阳光,果然正逗留在袜子上,袜子有股臭味。所有这些都与他昨晚想象中布置的一样。接下去是敲门声了。而敲门声应该是在他起床以后才响起来。尽管上述两点得到证实,但他对是否真会响起敲门声却将信将疑。他赖在床上迟迟不愿起来。事实上他是想破坏起床以后听到敲门声的可能。如果真会发生敲门的话,他宁愿躺在床上听到。于是他在床上躺到九点半。父母在七点半的时候就离家上班去了,他就可以十分单纯地听着时钟走动的声音,而不必担心屋内有其他声响的干扰。
到了九点半的时候,他觉得不会听到什么敲门声了,毕竟那是昨晚的想象。他决定起床。
他起床之后先将窗户打开,阳光便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同时还有风和嘈杂声。声音使他烦躁不安,因为这些声音在他此刻听来犹如隔世。他朝厨房走去时听到了敲门声,发生在他起床以后。事情果然这样,他不由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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