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罗霄(99)

2025-10-10 评论

  又过了半年,有一次,张家相公突然来了,死命拖她。房子里有好些人,谁也不敢帮她。刚拖出门,她右手抓住门框,死也不放。他抱住她的腰拖,她也死死不放。这时旁边看的人越来越多,在她家做木匠的陈师傅实在看不下去,大声喝道:“拖什么!叫她自己去!”
  陈师傅带头一喊,邻居好些人都壮了胆,同声叫道:“放手!放手!”
  张家相公早已拖得精疲力尽,听大家一喝就放了手。
  从此,她还是住到家里。但是,婆家天天来催,并说要到衙门告状。娘家也无情地逼她,她吃不下,睡不着,心里想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一条是跑。死是不愿意的,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她想到木匠陈师傅,半年前曾在她家做过两次活,在她家一起吃饭。木匠家在吉安,父亲早死,母亲改嫁,由伯伯抚养,长大学木匠,跟师傅在南昌和樟树镇一带做工。虽然认识不到几个字,但勤快而精明,家里的人都喜欢他。她空闲时,常同木匠说说话。木匠家里来信,就找她读,她连他家许多情况和住址都知道。这样一来二去的,有了些好感。年关快到了,木匠要回家,有一天他突然问她:“你真的不回张家了?”
  她直截了当地说:“自然。”
  他这样问也许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在她的心里却起了波澜。她内心很矛盾,他是年轻木匠,自己是书香闺秀,虽然天下讲自由了,也不好同他自由起来。
  婆家和娘家天天逼她,更促成她快点跑。她决心去找他,但是要十分秘密,绝不能让家里人更不能让外人知道。
  在那个世界,一个女子单独出门,是很艰难的。但是她父亲教她读《木兰词》,知道木兰当了十二年兵,同伴都不知道她是女的。她也没有什么巧,随时随地注意就是了。自己是大脚,也会官话,跑吉安,不过四五天,看来不会有多大问题的,她借去姑母家为名,在姑母家住了两天。回来的时候买了双云头鞋,一件竹布长袍,一件马褂,一顶青色帽和零星化装用具回到家里,又偷了父亲编发辫用的旧青锁线。夜晚,趁着家里的人睡了,偷偷点上灯,对镜化装,果然象个小童生。不过在家化装好后逃走有许多困难:第一,白天很难穿男装离家;第二,易引起巡察、更夫的怀疑。可是,不在家改装,等出门后再改装就更困难了。她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在家里先化装,内穿男装,外罩女装,这样白天就可以公开离家了。一天晚饭后,她对母亲说到姑母那里去取两本书。母亲同意了。
  第二天快天明,她穿上男装,外面套女袍女裤。云头鞋、青锁线则藏在龙须草提包里,外面再盖条手巾。天明以后,家人都起了床,她就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出门不久,她想脱去外面的女装,因没有机会,只好继续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学堂,学堂旁边有个厕所。她进了厕所,脱掉女罩衣,把辫子的红头绳扯掉,换了青锁线,然后换上云头鞋,赶快跑出来。从此,就以男子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了。正午,有去吉安的船,就搭船去了。
  在船上,不方便的事,是大小便。为了避免别人怀疑,只有等船靠岸的时候偷偷进公共厕所。还有一件事是说话,女人声音尖,她就尽量少说,要说就故意放粗喉咙。
  第七天,走到吉安北面四十里一个镇子,找到了木匠家里,她一见到木匠,就叫他的名字,木匠本来和她很熟,见到她变了装,一时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在家庭长辈同意下结成夫妇。为了掩人耳目,小俩口到禾新去做木工、做裁缝。他们靠两只手,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到了民国十六年,成立农民协会,他们都成了积极分子。一九三○年红军打开吉安,他们又送唯一的儿子参了军。
  快到祠堂门口,里面有人叫道:“鄱湖婆婆,你老人家来了。”
  老太太看了看,并不认识,一面进门,一面回答说:“是,同志。”
  “鄱湖婆婆,你又给红军送东西来了?”
  “是呀,司令呢?”
  “在里面,你跟我来。”
  老太太和小孩进去了,快到场院边,看见郭楚松站在场院中间,正在和一个背驳壳枪的红军谈话。
  郭楚松一见她,忙先打招呼:“鄱湖婆婆,你老人家来了。”
  “哟,郭司令,你可瘦了。”
  “从家里来的?”
  “是呀。”
  “呵!”郭楚松眼睛一睁,“走了十八里。”
  “不要紧,我还走得。”
  老太太说着把手上的鞋袜放在地上,又叫小女孩把母鸡放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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