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年代(11)

2025-10-10 评论

“明早我不叫你,踏实地睡,一天才挣几个工分?”
“不行不行,妈,不是工分多少的问题,我刚当社员没几天,干一天重活就歇工,像啥嘛!”赵逢春认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能偷奸耍滑。
“这娃,你歇一天怕啥?振山这瞎熊叫你去拉炭,他不知道你磨了一脚的泡?”
“不管振山叔的事,我自个不想歇。您要是不叫醒,我就坐一晚上,不睡了。”
“你咋这犟呢!”
“算了,明早上叫他。娃要上工,是好事嘛。”爹出来圆场。
“你睡去,我操心叫你。”母亲叹口气,无奈地说。
第二天早晌收工比往常早。队长孙振山知道头天拉炭的人很累,发慈悲让提前收工。逢春进了院子,看见叔父百和正与婶子俊香大打出手。
“狗日的,我打不死你才怪!”百和手里的锄把一起一落,结结实实打到女人身上,发出“噗、噗、噗”一声声闷响。
“百和你把我打死,打不死不是你妈养的!”婶子的声音尖锐高亢,可算作“四难听”之外的第五难听——村人所谓“四难听”是“铲锅刷锯驴叫唤,炉渣堆里蹭铁锨”。
展现在逢春眼前的是场血战。百和上身白布衫左袖让鲜血染红了,地上扔一把带血的剪刀。俊香眉骨上方有开放性伤口,脸上血流如注,人躺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闪叔父的锄把,衣服沾满尘土。
“甭打啦!”逢春抓住叔父的锄把,夺过来,狠狠摔到一边。
“逢春你甭管,我把狗日的打死算啦。”
“打、打、打,你除了打还有啥能耐?”逢春一边大声斥责叔父,一边试图将婶子扶起来。两位长辈如此野蛮开战让他惊心,也很气恼。
“哎哟,逢春你甭拉,我胳膊断了!”婶子惨叫着说。
的确,逢春看见俊香的左胳膊耷拉着,不听使唤。
“你看你看,胳膊断了不是?”逢春对叔父说。
“断就断了。我胳膊上这么深的血窟窿,她拿剪子扎的!”叔父不光气愤,还有些委屈。
“日子过不好,就知道打捶(打架)。为啥吗?”叔父和婶子的血战暂告一段落,逢春问询事情的起因。
“你问她。不要脸嘛!”叔父似有难言之隐。
“你要脸?你养活不起婆娘娃,叫我们喝西北风呢?”婶子仍躺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但嘴上毫不示弱。
叔父、婶子究竟为什么打架,赵逢春不得要领。
“赶紧赶紧,到村东头诊疗所包扎去。”逢春的口气充满了厌恶和焦躁。
近两年,逢春在离家15里路的西皋镇上高中,经常不在家,但他知道叔父婶子夫妻不睦,常打架,故而对眼前的情景并不十分意外。不过这次打得邪乎,双方相互动用器械,婶子胳膊断了,叔父伤势也不轻。
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只有最小的堂弟毛蛋尚在襁褓中,小窑洞里传来他凄厉的哭叫声。
经过本村“赤脚医生”诊断,百和臂膀剪刀扎的伤无碍筋骨,俊香左胳膊却粉碎性骨折。两人下手都狠,不像夫妻,倒像是一对有深仇大恨的死对头。吃过早晌饭,(村人每天上午10点钟左右吃“早晌饭”,下午3点前后吃“晌午饭”,晚上下地回来加餐叫“喝汤”。)百谦协助弟弟百和,用架子车拉着弟媳妇到30里开外一家煤矿职工医院治伤,去时带着吃奶的毛蛋。
“把人能气死!”逢春母亲清竹抱怨说,“打捶打捶打捶,这回打坏了。董下烂子就要你爹来收拾,治伤的钱也得你爹给他借。”
“唉……”18岁少年赵逢春一声叹息,反过来安慰大人,“妈,你不用着急上火,爷、奶也甭熬煎。等我爹回来,就知道是啥情况。”
爷爷面无表情,奶奶无奈地摇头。
百谦从医院回来天已经黑了。
“俊香胳膊断成了三截子,”父亲说,“从透视机里能看清,拍的片子今儿还拿不出来。医生说要开刀,拿钢板固定,怪麻烦的。百和的伤不要紧,我叫他留下陪俊香看病,毛蛋在病房里楞哭。我怕你们着急,先赶回来了。恐怕得花不少钱,百和俊香又没钱。”
“逢下这俩,把人能活活气死!”奶奶说着沾了沾眼角的泪。
“甭说了,叫百谦吃饭去,跑了六、七十里路。”爷爷说。
过了数日,百和、俊香从医院回来了。俊香胳膊上的碎骨头用钢板固定,将来长好了,要再次开刀把钢板取出来,百和的伤口问题不大。夫妻关系和缓了,见到父母、兄嫂脸上有些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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