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
“说完了。”
萧天英站起身子,背起手,踱了两个来回,又重新坐下,红光满面地看着韩陌阡说:“哈哈,我没看错,咱俩是好朋友。妈的,我就喜欢老兵,喜欢好老兵。我告诉你,这个院子里,就咱俩是好朋友。”
韩陌阡心里“硌噔”一声:天啦,我什么时候跟这么大的首长交上朋友啦(更何况还是好朋友呢),这恐怕不是好兆头。
萧天英说:“你说完了,该我说了。一、我对你的一些新鲜观点有兴趣……听清楚了,是有兴趣,而不是完全赞同。二、你对七中队的意义和对这些人的分析,本副司令基本同意。三、我已经于四个小时以前向你们炮兵党委提了建议,拟调你担任W军区炮兵教导大队政治部副主任兼政治教研室主任,主管七中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和政治课的教学。从正营职到副团职,官升一级。怎么样?”
韩陌阡怔了一下,说:“可是,我是个军事干部啊,去当政治部的副主任……”
萧天英狡黠地一笑,说:“小韩你说说,一个排长,他是军事干部还是政工干部?”
韩陌阡知道萧副司令又设了个圈套让他钻,可是明知是圈套又不能不钻,挠挠头皮,只好说:“军政都是他。”
萧天英说:“这就对了。你那个芝麻官,在我的眼里,也就跟个排座差不多。”
韩陌阡苦笑着说:“我早就预感到首长会下这么一步棋。”
萧天英故作惊讶地问:“怎么,你还不想升官?”
韩陌阡说:“首长你都决定了,我想不想还不都等于零。”
萧天英认真了:“啊,怎么能说是决定呢?调动任免都是要经过一级党委的,我个人哪有权利决定啊?我这只是建议……不过嘛,你也得做好准备。工作明天就开始移交,陪你爱人逛一个礼拜公园,然后你就给我……嘿嘿,你就给我等通知吧。”
一个礼拜才过了两天,正式命令就下来了。
从内心讲,韩陌阡并不太想去升那个官,机关里正缺着一个副处长,他是最有竞争力的,萧副司令也知道这个情况,并且认为他是当然的人选。可是老人家现在改变了主意,而且看得出来是更大的信任。他韩陌阡不是个糊涂蛋,哪头轻哪头重,用心一掂就清楚了。
一
进入八月中旬,定点已经进行到实际运用阶段了。
定点在距离驻地三十多公里的野外进行,从这里眺望N-017一带,一片群峰之峡郁郁葱葱,宛若一个小小的盆地,秋季的花卉在峡谷里跳动着金黄的色泽。
这段时间,炮手们每天的工作便是给山川河流和树林们编号,满眼嫣红姹紫,举目绿荫碧波,看起来委实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可是在炮手们的心里,却无暇去亲近这自然的恩赐。
因为这是为战争准备的。
战斗已经远远地结束了,但是战争依然存在。尽管战争并没有在身边真实地发生,但是对于这些炮手来说,战争的思考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给这些漂亮的树木和俊秀的山峦编号确定目标,是为了让它们作为替代物,是要让它们引火烧身,随时准备摧毁它们。炮手们的全部努力就是为了一个目标——精确。就是这两个字,让七中队的炮手们费尽了心机。
用拐五洞的话说,大地是一篇名著,每个人都徜徉其中,但是只有极个别的人能够读出大概的内容,也只有极个别人能领会某些实质,在宇宙中,只有一个人能够读懂大地的全部内容,这个人只能是上帝。
祝敬亚说,高斯-克吕格投影实际上也没有解决误差问题,只不过相对精确地设置了一个参照系,给了一个定点的依据。因为地球是圆的,把地球的表面撕开铺展,应该是若干而且可以是无止境划分的不规则平面,而决不可能是一个直角平面。谁知道一根直线到底有多细?谁也不可能弄明白。既然人连一根直线终究有多细都弄不明白,那么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所有的真理都是相对的。谁能告诉我一根直线应该是多细,我就承认他是上帝。现在看来上帝是不存在的。我们就是生活在谜网之中。正是因为有了永远的未知,才有了永远的探索,否则人将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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