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怎样才能算是尖子?硬指标有一些,无非是训练成绩,政治表现等等。但是,炮兵业务种类繁多,轻重不一,打实弹百发百中是不是尖子?是。计算诸元万无一失是不是尖子?是。这两种谁比谁更重要?对于士兵来说,前者更重要,而对于军官来说,后者更为重要,对于统帅来说,二者都是重要的。如果仅仅依此衡量,倒不是太麻烦,问题是现实并非这样丁是丁,卯是卯。自然十分复杂。而韩陌阡在扒拉这些材料的时候,却是心平气和不骄不躁,像是沉醉于一种奇特的艺术状态中,以至于夏玫玫几次约他去看她的节目都被谢绝了,弄得夏玫玫老大的不高兴,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地讥讽他“又要升官了吧?”
韩陌阡对此一笑了之。韩陌阡甚至比夏玫玫本人更清楚,哪怕她把电话打得像救火警报,其实也没有多大个事。看节目只是一个借口,无非又是遇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情,要找他发泄一通罢了。一个女人的身上,天生就有许多缺陷,常常需要一个规格相当的男人去充实和弥补。
按照夏玫玫的观点,所有的人都应该生活在宗教和艺术当中,总统有总统的宗教和艺术,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宗教和艺术。当官的宗教就是把官当得更大一点,当官的艺术就在于怎样才能把官当得更大,从人格到手段都有一些讲究;乞丐的宗教是吃饱肚子活下去,乞丐的艺术就是怎样才能使乞讨变得更科学更合理一些,付出的劳动和收入怎样才能达到均衡的水准,从扮演的表情和乞讨对象的选择都有其学问。
对于夏玫玫,韩陌阡采取的是不招惹也不得罪的原则,这当然不仅仅因为她是萧副司令的相当于女儿的外甥女。他对她的感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诸如爱呀喜欢呀或者不爱不喜欢之类的概念能够清晰表达的。当然,夏玫玫本身就对这些概念嗤之以鼻,她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过——什么情呀爱的?就是个两性关系嘛,所谓的爱情也好婚姻也罢,说这样结合那样结合都是欲盖弥彰,说白了不就是个两性结合嘛。
但有一条,夏玫玫从来不在穿着军装的时候说粗话或者发表奇谈怪论,这说明她还是很看重职业文明的。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也是做人的起码准则之一。就凭这一点,韩陌阡就不反感同她继续保持革命友谊。韩陌阡始终清楚,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夏玫玫都谈不上爱他,也谈不上不爱他,谈不上喜欢他,也谈不上不喜欢他,但她对他感兴趣却是不争的事实——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感兴趣不是一件坏事,一个有思想的男人被另外一个有思想的女人感兴趣当然更不是坏事——如果他或她不是阶级敌人或者强盗杀手的话。显然,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感兴趣,也隐藏着一定的危险。好就好在韩陌阡不是那种意志薄弱的人。长期以来,韩陌阡以高度的政治觉悟和顽强的自律精神,坚定不移地把他和夏玫玫的关系局限在同志式的层面上,尽管他们的关系在前几年已经似是而非地超过了同志关系的界限。
事实证明,这个努力是成功的。
夏玫玫有她的艺术,她是个舞蹈演员,并且是一个没有太大名堂的舞蹈演员。前不久,她自编自演的那套节目,还被萧副司令痛斥为崇洋媚外,这几天她的心情正恶劣着,韩陌阡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给她当气门心。
他韩陌阡也有他自己的艺术,筛选出真正的尖子并且保证他们能够参加选拔考核,最终进入W军区炮兵教导大队预提干部速成培训中队,这就是韩陌阡眼下的最高艺术。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任务,他本身也热衷于这门艺术——这委实是一件充满了乐趣的工作——人研究人总是令人愉快的,更何况,在这种研究中,还带有筛选和淘汰的目的,至少可以从理论上行使决定他人前程和命运的权利,这就更是一桩意义非同寻常的工作了,无论是工作需要还是个人兴趣,他都有理由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这项工作之中。
这就好比读书,而这本书又是多么丰富多么耐人寻味啊,每一页都是一片深邃的海洋,每一页都有着极其生动的故事,他不仅要读懂读透它们,而且可以对他们的前程命运进行预测。信手翻动那些名单,韩陌阡简直有一种挥洒自如支配千军万马的惬意。萧副司令之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他而没有交给别人,这里面无疑潜藏着极大的信任。无论是对上对下,他都有责任把这些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什么叫参谋?参谋的职责就是以其严谨的努力为首长提供决策的准确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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