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心里喜欢那个人,喜欢他什么呢?说不清楚。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难道非要有什么理由不可吗?有种滋味说不出。
这时候,毫无道理她就觉得她需要他,如果他出现在他的面前,也许她会不顾一切地向他倾诉,说说她的过去,说说她的现在,说说她的愿望和那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然后倾听他的主张,如果他认为她给贺伯伯打电话合适,那么她今晚就到独立师去挂一号台,如果他认为这样做有损尊严和人格,那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个想法。
啊,女兵就是女兵,哪怕她面对伤病员有条不紊,哪怕她割起阑尾得心应手从容不迫,哪怕她平时胸有成竹昂首挺胸,可是当重大的选择摆在面前,还是不免要打乱方寸。尤其是还有那么一个强硬的似乎浑身都是智慧和见解的男人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呢?
可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她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坦然自如地到七中队去了。政治部副主任韩陌阡已经找她谈过话了,韩副主任对她这个老兵倒是表现出了亲切和尊重,首先充分地肯定了她在N-017数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工作的表现,对她目前的处境表示理解和同情,甚至表示,组织上应该对这样的好兵给予应有的重视和关怀。韩陌阡说,如果她不想复员的话,他可以向大队党委提出来,把她作为重点业务骨干继续留下,贵在坚持,也许胜利就在最后的坚持中出现。
她回答韩副主任说,她再想一想。
后来韩副主任就提到了她和七中队学员交往的事。韩副主任的话很平淡,像是随便问问。但是她能够从他那漫不经心的话语里领会出一种暗示——她要注意了,感情的丝线是不能随便扯动的,那是会引起疼痛的。韩副主任的意思是大家都克制一下,这是对她这样优秀的老兵的保护,但是她明白,韩副主任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七中队着想。大队机关的人都看出来了,韩陌阡到N-017,是有来头的,有人说他是一个小型钦差大臣,是萧副司令专门派来掌握和控制七中队的,所以,虽然他只是政治部的副主任,但他说话是有分量的。
她反复琢磨过韩副主任的话,那话说得很含蓄,应该说没有恶意,但是疼痛的确是已经出现了。她不能不慎重地约束自己的行为了。她真后悔,上次没有抓住时机把凌云河拉上一起去县城。三个星期前,她的当眼科专家的老爹给她寄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一副进口的矫色眼镜。老爹在信里很详细地介绍了眼镜的功能和使用方法。丛坤茗接到包裹,不光是高兴,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幸福。那不仅是帮助常双群,也是极大地帮助了凌云河。一个人能够为别人解决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当然是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
可是,这个包裹竟然是她和柳潋去县城取回来的。她对柳潋说这是凌云河请她配的老花镜,给他父亲用的。当时柳潋就提议说,这是帮凌云河的忙,理应由他去取。就算咱们不嫌累,他凌云河也应该跟着去啊。
丛坤茗却说,算了,帮人帮到底,反正咱们这些老兵也没有什么紧急公务,借此机会逛趟街,也掉不了几斤肉。柳潋说,你别搞障眼法,你心里那点小意思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你无非就是看上了姓凌的,心疼他,才拖着我跟你练跑步。
丛坤茗当时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驳斥。其实就是柳潋说的那回事。中期会考快要开始了,七中队又进入到紧张阶段,她确实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凌云河拉出去,那还不仅是时间上的考虑,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怎么回事,她怕她万一关不严情感的阀门,流露给凌云河,恐怕是要分他心的。而在这个时候,以情感的东西去分人家的心,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老兵了,什么叫老兵?老兵就要善于把握自己,就要把问题往更深处想一想。
柳潋那天直言不讳地警告她说,坤茗你要注意,不要陷得太深,你在这里把他护得孩子似的,他那里不一定明白你的心。再说,七中队这些人都是有过曲折经历的,过五关斩六将,以后,只要给他们一个舞台,他们就会大刀阔斧杀开一片天地,他们都是有野心的。像凌云河这样的浑身都是激情都是刺,当炮兵指挥员那差不了,可是当丈夫恐怕就没那么听招呼。像你这样的,恕我直言,美人坯子,然而自古红颜薄命,还真不如找个没棱没角的听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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