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地的时候则将地与资源、地形利害与地域文化、刚柔之相济互补结合起来,所以叫做地利。而在讲人的时候,国人更重视的是群体,是群体的团结程度与组织程度、和谐程度与集体行为的效能,还有群体的素质,尤其是其仁义道德的化育程度,所以叫做人和。
简单一点说:天指时间。天是历史性时间性宿命性先验性概念。地指空间。地叫地利,是空间性位置性客观性实用性概念。人指社会政治文化。人叫人和,是文化性道德性可塑性可为性概念。
古人的天地人三才说还是很周到的,人搞得再好历史时机不对,照样一事无成。地理空间条件不具备,你也会事倍功半,达不到预定目标。人当尽力,同时人当正确地判断自己的时间空间条件、限制性与机遇。
还有一个说法,最早见于孟夫子,他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因为人与人最近,其次是地利,再其次是天时。人的因素才是人最可为、最能起作用的。天时不对,地利不对,你能做的事有限,你能做的只能是等待时机或转移地点。人的因素不对,责任在你,作为在你。
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人们会说“天亡我也”或“天助我也”。天似乎最后仍然起作用。
老子这里则加上了大道,因为老子认为天与地与人的统一性在于道,道乃是最高最伟大的概括,是至上的本质。天地人“三才”是看得见的,是清晰的感觉与思索的对象。但如果没有道,就无法将天地人“三才”统一起来,统领起来,就说不清万象万物的本质与本源。而没有天地人,大道也就成了空洞的想象遐思,成了不但无以名之,也未必有之的空对空了。
印度也有地水火风之“四大”说,所以佛教要讲“四大皆空”。与之相呼应的是我国的金木水火土“五行”说。反观老子的“四大”,道天地人,则是以道统率“三才”世界的结果。
同时,老子并不将抽象大道与相对具体的天地人三者对立起来,他称颂四者皆大,他追求的是四者的统一而不是分离。
再往下讲,道、天、地、人四者是什么关系呢?
人生活在地面上,所以要取法于地,要厚德载物,要勇于承担,要谦虚与眼睛向下,要刚柔相济,同时要注意一切举措符合本地的地缘与地理特色。天覆盖着地面,比地高耸而且广大,对地居高临下,所以地要取法天,不论你解释天是行健的,自强不息的;或是不仁的,视万物如刍狗的;或者是无言的,不言而行大道,不言而明日月。地要根据天时的变化季节的变化而调整自己。
天地人“三才”的总主导总概括总根本则是道。
人也大起来了,与前边说的万物与百姓刍狗论是否有悖逆呢?看你怎么理解了,人的一切也是体现了大道的,体现了大道的一切都是伟大的。如果刍狗说是真理,是大道的体现,是大道的独立不改的运动方向与节奏,那么刍狗说也是伟大的。刍狗通大道,刍狗亦大,刍狗之毁灭亦大(参考印度教之阿湿婆神乃最伟大的毁灭之神说)。
在这里,我们还要想一想,尤其是对于老庄来说,伟大与渺小本来就是相通的。对于无限大的道来说,银河系也是渺小的,趋向于零蛋的。而对于具体的万物来说,芥子也罢,孑孓也罢,都是难得的伟大存在,也都体现着本质,都是大道的下载,都是大道的显现,都是宇宙万物的一个微粒,都是要多伟大有多伟大,要多渺小有多渺小——伟大即渺小,渺小即伟大。认识到自己的渺小,那正是靠近了大道的表现,也就成为通向伟大的道路了。
同时,不论人怎么伟大,在“四大”中,它处于末位,人仍然不能够太翘尾巴。
道法自然的说法则更加重要。这里的自然与今天通用的名词——主要是为了与人文创造的一切区别开来而称的“大自然”的含义不完全相同。
老子的“自然”主要指的是一种状态,即自己的自然而然的运动,指的是自行运动变化存在或不运动不变化而存在直到不存在、消失灭亡,不必要也不可能人为地去改变它们的自然状态。
这样的解释,又使你觉得当年的“自然”与今天的所谓“大自然”不无相通之处。道是自然的,不受意志、价值、文化、权势、科技与才能的左右。它不具有人格化的选择的空间,不具有倾向、爱憎、善恶、情绪、愿望。它只能自己运动自己的。这样的自然说,更客观也更冷静,它包含着一种冷伟大、冷权威、冷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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