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103)

2025-10-10 评论


  不消说,邓军此刻十分高兴。早晨那种不愉快的心情,已经一扫而光。他像许多南方人一样,本来不会唱京戏,唱出来也不是个味儿,用他的口语说,就是“乱弹琴”,但这“乱弹琴”的京戏,他竟然一连唱了好几句,唱得周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别笑。”忽然小玲子停住脚步,向草丛里谛听着。听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悄声地说,“没错儿,山鸡。”

  大家停步静听,果然草丛里有“咯咯咯”,“咯咯咯”的鸣声。

  “老周,那不是么!”邓军兴奋地叫。一面掏出他的小花口撸子,在膝盖上一蹭,哗哒一声,把子弹推上了膛。

  由于他说话声音一向过大,噗啦啦地,惊起了五六只羽毛花丽的野鸡。邓军举枪射击,有两只应声落到草丛里,其余的带着悦耳的羽声飞过山那边去了。

  小玲子跑过去,把两只野鸡从草丛里捡起来,笑着说:

  “刚才轰炸的时候,我就瞧见它们,一时飞到这里,一时飞到那里,最后都飞到山那边去了。没想到这会儿它们又回来了。”

  邓军没有理会这话,把小撸子往枪袋里一插,自豪地笑着,说:

  “老周,你看我的枪法怎么样?”

  “别吹!”周仆也笑着说,“人家打飞机,你打野鸡!”

  邓军哈哈笑了一阵:周仆从小玲子手里接过野鸡来掂了一掂,说:

  “简直可以炖一大锅!我看把乔大夯也请来吧,慰劳慰劳我们的勇士!”

  “好主意!”邓军亲呢地看了自己的伙伴一眼,“你这脑瓜就是来得快呵!”

  一回到家,小玲子就忙着烫鸡拔毛。小迷糊也赶到了,腰里掖着一把崭新的手枪,手里提着一大块烧得黑乎乎的铝片,满脸笑嘻嘻的。团长政委正在休息,小迷糊也不管他们睡着了没有,推开门,就嚷着说:

  “给,这是那家伙的手枪!”

  周仆坐起来,接过枪看了看,交给邓军,忙问:

  “这家伙还活着吗?”

  “活着?那是下辈子的事。”小迷糊笑了一笑,“这家伙穿着小皮夹克,下巴刮得精光,就是脑壳壳酥了,溅得那玻璃上都是脑浆子了。”

  “看,说的多砢碜!”

  “本来就砢掺嘛!”小迷糊把头一歪,“我还当飞机有甚了不起哩,就是那么一个小房房,带个翅翅,里面插着不大一门炮……”

  周仆瞅了瞅小迷糊提着的一大块飞机皮,说:

  “怪不得人说你农民意识,要这干什么?”

  “吃饭用手抓呀?”他不满意地反问了一句。“光借老百姓的铜勺勺,丢了又说犯纪律了。用这做小勺勺多理想,又有意义,我们当场就剥了它的皮,把它分了。”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一张纸片,“你们再看看这是什么?”

  周仆接过来一看,在其中一张照片上,这个瘦脸的胡子刮得光光的流氓,搂着一个裸体的日本女人,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周仆皱着眉,自言自语地说:“这种人无耻到这种程度!使你无法理解,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照出来的!”说着把照片往邓军手里一递,说:“来,看看他们的西方文化!……现在他们向全世界推广的就是这种东西。”

  邓军接过来,恶心地吐了一口,把它挼成一团,扔给小玲子,让小玲子填到灶膛里去了。

  “那是什么?”小迷糊指着那块四四方方的纸片。

  周仆独自拿着那块纸片,看着看着,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抬起头问:

  “今天几号了?”

  “11月3号。”小玲子在那边屋里回答。

  “这可真有意思!”周仆笑着说,“这正是今天晚上日本东京大戏院的戏票!”

  “真的么?”小玲子从伙房屋探过身子,抓过一看,大笑着说,“这出戏他肯定是看不上了。”

  “这种人!……”周仆指着那位美国飞贼的相片,“白天在人家的国土上追人,杀人,制造孤儿寡妇的血泪,到晚上刮刮脸,洗洗澡,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大戏院里看戏,这就是他们的职业!……今天他们得到了最适当的惩罚!”

  “让他们看着吧,现在只不过刚开始哩!”邓军把那只独臂一挥。

  这时候,忽然外面喊了一声‘报告”,周仆推门一看,郭祥领着一个高大的战士站在面前,正是那个被邀来赴宴的机枪射手。他肩宽背厚,十分魁伟,看去比郭祥高一个头还多。他的两个军衣前襟,烧了好几大块,连扣子都扣不上了,只用皮带紧紧束着。他的头上扎着绷带,戴着一顶小得十分不相称的帽子。他敬过礼以后,脸上带着憨厚谦逊的微笑,眼睛温顺地低垂着,显得有些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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