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你们先走,我写个电报马上就来。”
冯慧一听外面满山满谷都震荡着隆隆的飞机声,不容再迟疑了;就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夺过了毛笔,盖上了墨盒,一并交给了小张,说:
“司令员,你还是到洞里写吧!”
“冯麻子!你这是干什么?”彭总瞪着冯慧。
“我这是配合你防空嘛!”冯慧嘻嘻一笑。
“你太不沉着!”
“对对,我太不机着。”
“你这是怕死!”
“对对,不光我怕死,我还怕你死哩!”
冯慧嬉皮笑脸,不容分说就把彭总的膀子架起来;林青也趁势上来搀着;一齐拥出了木屋。
这时.第一架敌机已经开始俯冲扫射。等到彭总几个人走到松树下时,第二架敌机又俯冲下来。冯慧一看不好,连忙把彭总摁在地上。“咕咕咕”一阵机关炮.打得前后左右都是烟尘,松枝纷纷落地。冯慧看看彭总没事,就喊了一声:“快跑!”连忙搀起彭总跑进防空洞去了。
大家刚定了定神,小张在后面一手拿着电报纸、铜墨盒,一手提着暖瓶,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彭总见他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就说:
“小鬼,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
“谁知道为什么!”小张噘着嘴,满脸不高兴地说,“你刚离开屋子,你那行军床就让机关炮穿了四个大洞;我看着那几个大洞,越想越后怕,腿都软了。以后再这样我就调动工作。”
“你看连警卫员也提意见了不是!”冯慧笑着说,“还说我怕死哩,要不是我采取果断措施,恐怕咱俩就下不成棋了。”
彭总双手抚在胸前,笑着说:
“感谢马克思在天之灵!”
说过,又拍了拍小张的肩膀说:
“小鬼,我就向你道个歉吧!”
小张这才笑了。
这时,洞外急火火地跑来一个年轻参谋,站在洞口说:
“彭司令员,参谋长让我向您报告:毛岸英和高参谋没有跑出来!”
“为什么不出来呀?”彭总着急地问。
“他们正在作战室值班,一步也没有离开。”
彭总默然,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为了忠于职守,在铁与火的瀑布中,仍镇定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
“去,快把他们救出来!”彭总说。
“已经去人了。”
彭总的脸绷得像铁板似的。林青挤过来,望了望彭总:
“还是我去一趟吧!”
“好,快,你去一趟!”彭总把手一挥。
林青略停了停,乘一架敌机刚刚过去,就窜出了洞口,向山坡下跑去。彭总站在洞口,向村中一望,只见几架敌机正此伏彼起,得意洋洋地进行轰炸扫射。其中一架敌机向下俯冲投弹时,没有声响,却立刻腾起一大片火光,随着滚滚的浓烟蔓延开来。附近一片喊声:“投汽油弹了!投汽油弹了!”接着敌机又投下不少汽油弹,火光愈来愈大,黑烟也愈来愈浓,整个村子烟尘弥漫,浓烈的汽油味已经飘到洞口。小张几次劝彭总到里而去,彭总仿佛没有听见的样子,只呆呆地望着村中的烟火一动不动。
半小时后,林青从烟雾中跑回来,浑身上下都是灰尘泥土。他站在洞口外拍了拍帽子,喘着气低声说:
“他俩都不行了!”
“还能抢救吗?”彭总急迫地问。
“不,已经烧得不像样子。”
“尸体还有吗?”
“不要问了。”
林青说到这里,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表,抖抖索索地递给彭总,说:
“这是毛岸英的,我从地卜捡起来了。”
彭总接在手里,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垂下眼睛,望着这块已经破旧的罗马牌手表,久久不动。他不禁想起中南海的那个月冷风寒之夜,这个年轻人追着他要求出国的情志,是多么诚挚,多么动人。而且事后才知道.他那时还正处在新婚未久的甜蜜之中。出国以后,尽管艰苦不同一般,他还颇有一点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就在前几天的晚上,他还热情地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年轻人呵!可是出国刚刚一个月,他就为这个伟大的斗争献出了生命,怎不令人难过!何况他还是中国人民领袖的爱子呢!彭总想到这里,觉得热泪将要涌出,就急忙背过脸去,向洞子的暗影里走了几步。
“将来回国,把表交给他的妻子吧。”彭总把表交给了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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